乐记:是中国文化最重要的遗产之一
张尚德
一、作乐崇德
由儒家思想的传统来说,〈乐记〉是放在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六艺中的第二位。“礼”在设定人与人、人与天地以及人与自己的关系,也就是透过一些“应该”如此的规范,来维持人整体存在的一种应该有的秩序。没有礼,家庭、团体、社会的秩序便无法维系起来。
“乐”是调和情感,表示人在礼的秩序关系中,透过乐,能把个人︵殊性︶、社会︵共性︶的情感、感受、甚至一种意志表示出来。也就是说,假使没有乐,人在礼的范围和秩序里面,人与自己、与人、与世界的和谐关系,就无法表达出来,所以要有“乐”。因此,中国的音乐所代表的社会意义是非常大的,或者说它是表征人的存在之一方面的哲学意义。
因此《易经》〈豫卦〉里面说:
先王以作乐崇德,殷荐之上帝,以配祖考。
“先王以作乐崇德”||音乐的目的和功能是在崇德的。音乐“崇德”意指个人、家庭与社会,透过美好而高贵的音乐,可以使大家成为一种德化的存在。
“殷荐之上帝”||“殷”很诚恳、很殷切义。“荐”为奉献、赞美。人透过音乐来表现出自己的诚恳与殷切,将一种与生命本来存在一起的诚恳与殷切奉献给上帝,赞美上帝。
“上帝”就是上天,很诚恳的、很热情的、很诚敬的,仰上天之道。儒家对上天的肯定是:上天有好生之德,又说:天地之大德曰生。墨子也说:上天是为人主持正义的。所以面对如此之上天,我们要赞美、要奉献。
“以配祖考”||成就了“作乐崇德”和“殷荐上帝”以后,将之与我们的祖先贯串在一起,如此生命在时间上便无限了。中国文化最了不起的地方之一,就是生命的无限性,是透过敬祖、念祖而串连起来的。如此一来祖先、天地、社会和个人自己的存在便联结在一起了。音乐便发挥了这种联结的莫大功能作用。这也和上面所讲的礼所表现出的联结天地、社会、人和个人是一样的。所以《孝经》也说:
移风易俗,莫善于乐。
能把社会的风气和习俗,转向好的一面。
二、乐之由来
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感于物而动,故形于声。 声相应,故生变;变成方,谓之音;比音而乐之,及干戚羽旄,谓之乐。”
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”||音的生起是由人的“心”生起来,此处所指之“心”,意指人的存在之全体。人的存在之全体,如果不起用,动静二相即了然不生,心便不在音声里面。生命的存在是本来空的,一旦起用,一种动相便起来了。有了动相且心里接受它,就产生音了,这便是“由人心生也”。假使心理不起来,即使有任何一种音声,它对自己也不发生一种作用。所以一切音、特别是音乐的起来,是要人的心理产生以后,才对自己产生一种特定的影响与意义。接受一种动态的结果以后,有音了,音的大小又如何呢?
至大无音,至小也无音。至大之音和至小之音,它们两者||是一而二,二而一的,这个用语言说不清楚,至大之音和至小之音,是属于不可思议境界的,必须自己去证。庄子讲:“至大无外,至小无内。”老子也讲:“大音希声!”
最大的音没有声,如地球在动,声音大得不得了,但我们听不见;最小的声音也是一样听不见,比如静坐的时候,呼吸停止了,血液的流动也停了,此时与天地运行相合的身体,声音小得不能再小,但也听不见,这样说来,至大之音和至小之音,它都是无声的,都是听不见的。相对于人来讲,至小就是至静,至大就是至动。实际上有没有至大和至小呢?相对于人的语言来做解释,实在是没有“至大”和“至小”,即使“有”也需归到形而上的本身、万物一体的本身,才能证到。否则在语言层次中去做解释是无法知道至大和至小的。
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”的意义,跟佛法说的“心生种种法生,心灭种种法灭”的意义是一样的。
“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”||人的存在,人的综合性、全体的、人的存在之全体,身与心综合性的存在,这些都是此处所称的“心”之意义,心之所以发动︵从音乐的范畴来说︶,是因为人事物对它所产生的一种影响、一种冲击,或者自己对自己产生一种冲击、一种影响。这里的物,包括两方面,一种是客观的人事物对自己的冲击,另一种是自己对自己的冲击。因为自己也是客观,我们自己对自己来讲,既是主观也是客观。外物使你动了,是客观对主观,自己使自己动了,是自己的客观对自己的主观,自己是双重的,既是客观又是主观。心以外的客观永远是客观,客观的人事物及活动性映在心上,或心的主观性映在客观上,便产生音,这个是心物一元的道理。
“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”||人的主观和客观的活动性||人心之动,是脱离不了物的,人的心理之主观性,既可化作客观,且也离不开物之客观性。这是心物一元的,也就说明了音乐的本质和活动性。
“感于物而动,故形于声。”||人的内心情感活动,受外界人事物和自己作为物的客观性,对自己产生一种影响,使自己产生各种心理的活动,诸如情意、意志、认识或非情意、非意识、非认识的活动,这便是感于物而动。“动”就是活动。人要将身心的活动表达出来,有无声的表达,可透过各种不同的动作;有有声的表达,分为两种:一种是语言,另一种就是音乐。
对物有所感,就产生活动。这种活动往往透过音乐来做表达,也就是透过声、即“形于声”。这里所说的“声”,指各种不同的发声语言和各类音乐。我们通常讲“音声”,“音”是讲质,“声”是言由质所产生的音量。对物所产生的心理感受不同,所产生的音声也就不同,无论怎样,人的音声是“感于物而形于声的”。
“声相应,故生变。”||声与各种不同的人事物符应,相应于各种不同人事物过程的曲折变化,人便产生各种不同的内心感受,种种感受错综复杂,在原来情绪上,又继续产生各种不同情绪上的变化。情绪的种种变化有好的,有不好的;有善良的,也有不善良的;或者不在善与恶上,称作无记的。这一切在心理上的种种变化,便可透过音乐表达出来。所表达的,若做大的划分有悲声、有乐声、有净化人声,也有腐化和堕化人的乐声,美国的一些音乐,就是非常腐化和堕化人心的。
“变成方,谓之音。”||如果用音乐来表示,“变”,它就成为一种音乐的形式了。音乐的方式可透过唱颂,更可透过乐器,各种不同的演奏音声,化作音乐,要有曲调和词字,以及透过音乐的种种格式来表示。把音拿到声的变化性中有着音乐的“一致性”系统范围里面,声的有系统的表达性、次序性的范围里面,就叫做“音”。这种解释是乐记对音所做的解释。
“比音而乐之”||透过上面所讲,把音次序化、范围化,放在一个格式里面,同时将音透过乐器来做表达,或者人自己透过歌颂来做表达,便成为乐了。
“比”就是排比、调整、组合、创造……等意义。乐器的创造有多少?不知道。任何一样东西,都可以变为一个好的音声乐器,而物质性千变万化,不知道有多少。且音声不定,更不知道有多少音声,例如五十亿人口,各人说话的声音就完全不一样;各种不同的鸭子,声音都不一样,但从人听来,各个鸭子的声音好像都是一样的,其实每一个鸭子的叫声是完全不一样。因此声音是无限多的,乐器也是无限多的。同时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种相同的声音,表面上好像相同,其实不同。人以为有相同的音声是因为人的习气,人的听觉能力的局限性所致。
同时音声那里来的呢?音声无限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。至少可以说音声是来也无影、去也无踪。
音声既根本不知道从那里来的,也不知道消失到那里去,所以音声只是一个过程,一种现象。在佛法中,有所谓“音声陀罗尼”,“陀罗尼”叫做总持。什么叫做总持?就是整个存在的、本身的综合性、包容性,就这么一个,就是这样子的,叫做总持。音声陀罗尼的意义是说,我们整个的存在本来是与音声陀罗尼合而为一的。这种意义涉及到佛法中的念咒与念佛。人念咒和念佛可以归到自己的本来,由发声最后归到无声,最后证到无声之声才是真声、大声。〈乐记〉用“比音而乐之”五个字,就把这些道理全包括在内了。
“及干戚羽旄,谓之乐。”||中国文化是刚柔并济、文武双重的,“干戚”是用于武的音乐,“羽旄”是用于文的音乐,再配合着舞蹈,就是所谓的“乐”了。
这里特别应注意的是,乐记强调音乐不仅是宣发个人的情感,音乐是为整个的社会服务的。一个健全有力的社会,一定要是文武俱盛的社会,两者不可偏废。偏于文,必渐流文弱,重于武,则必粗暴自亡。中国未来在武上,当然应为世界尖端武备国家,但系备而不用,且武备潜力应藏于民富,民强、民智。武备空前强大,目的在维系世界和平。
三、六感
“乐者,音之所由生也;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。是故其哀心感者,其声噍以杀。其乐心感者,其声啴以缓。其喜心感者,其声发以散。其怒心感者,其声粗以厉。其敬心感者,其声直以廉。其爱心感者,其声和以柔。六者,非性也,感于物而后动。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。故礼以道其志,乐以和其声,政以一其行,刑以防其奸。礼乐刑政,其极一也;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。”
“乐者,音之所由生也”||什么叫做“音乐”?就是它是由各种不同的音所组成的,没有音,不可能成为乐,各种不同的音,是乐的基本要素
“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”||那么这个音乐,音是它组成不可缺少的部分。相对于人的存在意义来说,它的重心又在什么地方呢?答案是:“本”。“本”就是基要或本质性。另与“本”不可分的一点是:“在人心之感于物”。
人面对人事物、面对他自己以及面对天地、祖先,会产生种种情感和意识的活动,情感、意识的活动,要透过一种表达,而音乐是最好的一种表达方式,所以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。假使人心不感于物,音乐的效用,音乐的功能性是不可能发挥出来的。
“是故其哀心感者,其声噍以杀。”||“哀”,悲哀。人性最大的悲哀是上天无门,下地无路,当下又万丈深渊,稍动即粉身碎骨。软弱无慧者,必生一种哀心的感受,而生“声噍以杀”。“噍”即焦急。就是生命的渴求、渴望、忧伤、无力的意思。当人很忧伤、很哀戚的时候,他的声音表现出来无尽的渴望,无尽的忧怨,结果生命便陷入无尽的无力中,这种音乐是未来健康而又健全的中国应舍弃的。
“其乐心感者,其声啴以缓。”||“啴”,宽阔、欢乐义。“缓”即有力量、柔和之意。当人心理很快乐、很欢乐的时候,他的声音宽阔而柔和有力。
中国的未来要为全民欢乐的社会,音乐的欢乐就像乐圣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大合唱一样,所有中国人和全世界人民齐声歌颂人的美好存在!让全中国带动全世界人民,使地球成为至乐与音乐合而为一的天国世界。
“其喜心感者,其声发以散。”||“喜”即喜悦。“声发”为开阔、爽朗、幽远、深邃。“以散”即尽虚空的向外扩散。当身心喜悦的时候,所发出来的声音,便是开阔、爽朗、幽远、深邃向外扩散的。
“其怒心感者,其声粗以厉。”||当人的心理很愤怒的时候,他的声音像要杀人。怒心大的人,可以说是一个没有力量的人,佛家说:“瞋心一起,障门全开”。社会应是祥和,人应平怀,“怒”之音乐,是不宜多所发展的。
“其敬心感者,其声直以廉。”||“敬”即诚敬。敬于己、敬于人、敬于物,也就是自己归到自己后,以诚敬心对待一切。当人有诚敬心后,所发出的声,就会“直以廉”。“直”就是不歪曲的意思。“以廉”为光明磊落、清清白白义。对人、对事、对物自然表现出诚敬,天地就自然与自己同在、自然平和、自然清清白白,光明磊落,这时就能做到如尼采所说的:
人应活在光天化日之下!
“光天化日”的音乐,是最为赏心悦耳的,贝多芬第六号田园交响曲的可贵,因为田园始终是迎接光天化日的。
“其爱心感者,其声和以柔。”||真正有爱心,真正爱人、爱事、爱物,身心就自然柔和了。人为什么没有爱心?因为你不爱自己!为什么你不爱自己?因为你没有找到自己、没有爱自己的能力。为什么没有找到自己、没有爱自己的能力?因为你整天在烦恼中,不能无我,不能把烦恼交给天地、把没有烦恼交给自己。为什么整天在烦恼中?因为贪,因为永远不得满足;因为瞋,因为不断的仇恨,对任何人事物不满意;因为痴,因为非这样不可,非那样不可,所以爱心出不来,声音就粗鄙、就不能柔和了。真正有爱心,其声音自然柔和,爱人爱物就一定爱己,爱己就一定爱人爱物。“和以柔”,“和”就是相应,即跟一切打成一片,如同水里盐味,色里胶青。“柔”就是柔和、温柔。温柔即谦,是人性最大的力量。《易经》说︿谦卦﹀是最好的卦。
道家哲学在起用上落在“柔”一字,且说至柔能克至刚,那是有绝对道理的。真正的柔声,会令人感动得自己的柔柔灵魂与其合而为一。
“六者,非性也。”||这六者对人非常重要,但并不是形而上的本身,“非性也”即不是形而上的本身。
“感于物而后动”||虽然不是形而上的本身,但人有情感、意志和活动力,当这个情感、意志和活动力,与人事物互相激荡,就产生各种不同的生理作用、心理作用,或者身心合一的作用。
“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”||因此,以前治理天下国家者,是非常慎重的注意到人的意志、活动、存在的功能,与外在的人事物相应的时候,所产生的种种情感的作用。如何疏导、调和、升华人的情感,便成为治国者要务之一了。
“故礼以道其志”||所以用“礼”来引导人的方向、志节,也就是设计一套礼范,来维持人与社会、家庭、天下国家以及人与宇宙天地、祖先、人与自己的一种超时间、遍空间之持续性的关系。
“乐以和其声”||用音乐将众生各种不同的情感、意志、个人存在的功能之心声或感受调和起来。
“政以一其行”||优良的政治社会秩序,大家的行为能够上轨道,能够相安无事。“一”非指一致,而是指大家相安无事、人人各安其位。
“刑以防其奸”||制法律,防止大家作奸犯科。法在防奸、在建立秩序,但徒法不足以治世,且若上不守法,则“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!”
孔子谓:“道之以政;齐之以刑;民免而无耻。道之以德;齐之以礼;有耻且格。”孔子意在不是不要法律,而是礼治比法治为重。不过,当今中国社会,无法治不足以安国。尽速建立人人守法之社会,亦为当务之急。但在建立法治社会时,切忌重蹈秦政之苛法。
“礼乐刑政,其极一也。”||礼、乐、刑、政的终极目的就是让人能够真正站起来、能够顶天立地、能够得到归宿、始点和终点都是一样的,只是过程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。“其极一也”||终极目标与归结都是一样的。
“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”||所以国家社会领导者把所有人民导向一个真善美的精神世界、和乐的世界里面,这样就如〈礼运大同篇〉所说的:“夜不闭户”,天下就太平、人人就安乐了。
四、君臣民事物
“凡音者,生人心者也。情动于中,故形于声。声成文,谓之音。是故,治世之音安以乐,其政和。乱世之音怨以怒,其政乖。亡国之音哀以思,其民困。声音之道,与政通矣。宫为君,商为臣,角为民,征为事,羽为物。五者不乱,则无怗懘之音矣。宫乱则荒,其君骄。商乱则陂,其官坏。角乱则忧,其民怨。征乱则哀,其事勤。羽乱则危,其财匮。五者皆乱,迭相陵,谓之慢。如此,则国之灭亡无日矣。郑卫之音,乱世之音也,比于慢矣!桑闲濮上之音,亡国之音也,其政散,其民流,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。”
“凡音者,生人心者也。”||人的情感、意志,内心活动种种表达,常常用音表达出来。音可以使人产生心理变化,这就是“生人心”。
“情动于中,故形于声。”||人是情感的动物,情感发动了,便用声音表达出来。情的形成是它的活动性、认识性等等综合起来的一种情感。
“声成文,谓之音。”||声发为语言文字,叫做音。语言文字要用声表达,音乐也是一种语言文字,是调和人的情感之语言文字。
“是故,治世之音安以乐,其政和。”||所以,一个治世的社会在各方面上轨道,大家都很平和、讲理且有礼,社会有序、人人守法、个个进取乐观,其音乐便使人安和欢乐。
“乱世之音怨以怒,其政乖。”||乱世的音乐,怨恨而忿怒,政治根本不可能上轨道。现在中国流行的“爱拼才会赢”一曲,何其令人拼拼也!
“亡国之音哀以思,其民困。”||国家亡的音乐,它的声音是很悲哀的,人民陷于悲困中。比如抗战时,有首叫“流亡三部曲”的歌,就是人民哀困的悲歌。其歌词如下:
离别了白山黑水,
走遍了黄河长江,
流浪!逃亡!
流浪到那里?
逃亡到何方?
……。
“声音之道,与政通矣。”||音乐的道理和音乐的表现,以及其所发挥的作用,是与社会当时存在的现象表里相应的。一进入某个社会,聆听其音乐,就知那个社会是处在一个什么状态中,透过音乐会十足的表现出那个社会是否政通人和。
“宫为君,商为臣,角为民,征为事,羽为物,五者不乱,则无怗懘之音矣。”||宫、商、角、征、羽是中国传统音乐的五音,把它做比喻的解释:宫为君、商为臣、角为民、征为事、羽为物。他说这五种音,音的高低排比,音质、音量的调和,五种不乱的话,就不会奏出不和谐的音乐。
“宫乱则荒,其君骄”||宫乱意指君乱,国君乱了,国家就荒淫无道且愚痴傲慢,不知法度与人世为何物!专断独痞,所以一个国君除了应有其他各方面的修养以外,还要有音乐的修养,能从音声进入形而上的世界。
“商乱则陂,其官坏”||“商”即臣义。“陂”就是坏。“官”即官员。整个行政贪污、腐化、僵化,官员不以服务人民和国家为己任,官僚就败坏了,官僚一败坏,社会就会不知焉于胡底也。
“角乱则忧,其民怨”||“角”表人民。角音乱了,就像社会一乱,人民便忧心无已,久之便生怨恨之心了。
“征乱则哀,其事勤”||“征乱”即事乱义。事乱的意义很大。人离不开事与物。人与物必乱,终于世乱,大家只有哀天喊地,一切脱序,大家勤劳而无功。
“羽乱则危,其财匮”||“羽”代表物,也就是财物。财物一乱,社会财货匮乏,国家和人民在贫困中,日子不好过也!
“五者皆乱,迭相陵,谓之慢。”||“迭”就是继续不停。“相”就是互相。“陵”就是侵陵欺侮。“慢”即骄慢。五者通通都乱,大家就会互相欺侮侵陵。这时社会就会弥漫一种骄慢的现象:谁怕谁!就会:“只要我喜欢,有什么不可以。”于是所谓“新新人类”就出现了。
“如此,则国之灭亡无日矣。”||国家走向这样的地步,就会趋向灭亡了。不亡才真是怪事!
“郑卫之音,乱世之音也,比于慢矣。”||古代郑国、卫国的音乐,便是乱世的音乐,相当于慢音。
“桑闲濮上之音,亡国之音也,其政散,其民流,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。”||“濮”为濮水,“桑”有指为地方者,也有解为卫风采唐之诗或指夏桀时的音乐。卫灵公的时候,师涓在濮上听到的音乐,是殷纣亡国的靡靡之音。“靡靡之音”会使人“民流”,“民流”即人民流痞也。什么叫做“靡靡之音”?就是描写、激发男女身心淫性、情思堕化的音乐。不过现代音乐也有它复杂的曲折性,比如一些流行音乐大明星,他以性的音声、灯光、舞蹈三者合在一起,从狂热的“性”之呐喊出发。︵此处所指的“性”为性之广泛意义。︶他的结果是有着感性上之超越性,即把人带入到一种身心无记的状态中,不在善、不在恶的一个状态中,这也就是他之所以受欢迎的道理。靡靡之音使人的意志涣散、活动力低下、情操不高贵,所以就会使行政官员涣散、放逸、不振作。由于行政官员涣散、放逸、不振作,慢慢的人民变为流痞,整个的社会就是个无惭无愧、无耻的社会。人民变为流痞、无耻,结果就会“诬上行私”。不仅如此,当社会靡靡之音风行的时候,赌、娼、毒、诈欺、黑道也就随之逆盛了!每一个社会瓦解,便是这样崩溃的。“上”高贵的道德义。人生应该所遵守的种种发生不了作用,本来对国家社会要真诚,结果也是一片虚假,骗自己、骗别人、被别人骗。“诬”欺骗也。然后行私,个个以私心、私法为重,天下的公器,社会国家就被凌迟了,天下就没有公器、正义、平等、博爱……等人性,社会美好的一面消失了,这么继续下去,国家就亡了。这是从音乐讲到天下国家应该如何治世、以及不此之图便会亡国的一个过程和道理。
五、君子知乐
“凡音者,生于人心者也。乐者,通伦理者也。是故,知声而不知音者,禽 兽是也;知音而不知乐者,众庶是也。唯君子为能知乐。是故,审声以知音,审音以知乐,审乐以知政,而治道备矣。是故,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,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。知乐,则几于礼矣。礼乐皆得,谓之有德。德者得也。”
“凡音者,生于人心者也。”||他说一切的音,由于人的种种心理变化,情绪意欲而产生的。它的产生是很复杂的,涉及别人主观的意欲,也涉及到人情感的冲动,它是感性、理性、直观的一个综合组成的音,也就是它要纳入我们人的存在的主观性来做判断、排比。所以〈乐记〉把音的产生,都是由于人心而产生的。
“乐者,通伦理者也。”||把音做一个排比、调整,把音质、音量做一个调成,就变为乐。这个乐的排比、调成、音质、音量的高低、强弱及组织这一切等等,它的主轴是什么呢?答案是:“伦理”。
中国的音乐是跟社会伦理秩序结合在一起的,也就是说中国的音乐是为道德、为伦理做服务的,亦即跟人、家庭、社会国家整个的结合在一起。托尔斯泰说:“艺术要为宗教服务”,中国的音乐是要为社会伦理服务的。
“是故,知声而不知音者,禽兽是也。”||所以,知道声而不知道音者,就是禽兽了。“声”即物理性、普遍性、一般性自然击发所产生的结果。动物的发声无法组成复杂的音乐,动物无从把音排比、选择声变为乐,动物只生活在一个简单的声里面,透过物理的一般性、普遍性,由物理的作用发挥出一种粗糙的声音。而人可以选择音,音选择好以后,做一种适当的排比,变为乐,而且可以把伦理的要求或感受放在音乐里面,亦即将词放在音乐里面,所以人之可以超越动物,便在这个地方。这也就是儒家《孟子》所说的:
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,几希!(〈离娄篇人之章〉)
“知音而不知乐者,众庶是也。”||“众庶”即一般的人。只知道音,素朴的、单纯的、不复杂的音,只落在感觉层面的音,而不知道乐,没有知识与人性升华的境界,这是一般的人惯有的音。
“唯君子为能知乐”||有道德、修养、具德慧见地的人,他们知道乐的道理、作用和乐对社会的重要性。
“是故,审声以知音”||因此,听声音就可以知道一个人的修养,从最低的形而下一直到最高的形而上,从善恶到无记,一个人有没有修养、社会是否上轨道,听其声就知道了。因此要“审声”,“审声”即考究声。知道声以后,就知道音了。声是物理性、一般性、普遍性的,声从那个方向、那个群体中来?它产生的背景如何,产生的力量又怎样,然后将它捡选,将其||排比、调和,便成为音乐了。
“审音以知乐 ”||“审”就是判断、决策、选择。从判断一般性、普遍性的声里面,把它选择出来成为音,成为在价值上、人性善良面上、天下国家社会永远所需要的那种音,由这种音再组成为乐章。
“审乐以知政,而治道备矣。”||判断、决策音怎么样,知道社会秩序怎么样,社会的行政政治怎么样,音好、乐好、声好,也就是君臣民事物通通都好,个人家庭、社会国家有真善美的音乐,社会国家就上轨道了。
“是故,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,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。”||因此,声的物理性、一般性、普遍性,声从何处来,又到那里去,这一切等等,都不知道,就无法进一步跟他讨论音的问题。要选择哪种音才是好音,音与我们生命的情感、意志,与我们身体的存在、内内外外的关系怎么样,这一切必须都深切理解。乐是由选择音而组成的,不知道音就无从论谈乐了。乐是以伦理做主轴,组成音的排比,是要发挥伦理之效用的。
“知乐,则几于礼矣。”||乐是和礼配衬在一起的。《礼记》说:“毋不敬,俨若思”,音乐的表现和最高效用,就有“敬”和“俨若思”的效果。
“礼乐皆得,谓之有德。德者得也。”||个人家庭、社会天下国家有礼、有乐,就叫做有德的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国家、天下。什么叫做“德者得也”?就是无事,天下太平了。将声、音、乐纳入主观性,伦理性、道德性和美感性三者综合在一起,便为个人、家庭、天下国家做一种至善至美的服务,从而提升、发挥人善之本质性、高贵性、本来具有的平衡性,净性提升、发挥人的本来伦理、本来美感。如此一来,音乐也就是真善美的最高峰。
儒家讲:“可欲之谓善;有诸己之谓信;充实之谓美;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。”“有诸己之谓信”就是真,“充实之谓美”就是美;“充赏而有光辉之谓大”就是善。音乐本身就是与自己同在的,即“有诸己”本来就是美的,即“充实”,是真的、伦理的,音乐发挥出来以后,使人无尽的表现出幽雅、怡然,所以真正的音乐本来就是真善美,本来就是与形而上的最高直观合而为一的。这时竹密自容水过,山高更与云飞,天地万物是你,你便是天地万物了。
六、趋向正道
“是故,乐之隆,非极音也。食飨之礼,非致味也。清庙之瑟,朱弦而疏越, 壹倡而三叹,有遗音者矣。大飨之礼,尚玄酒而俎腥鱼,大羹不和,有遗味者矣。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,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,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。”
“是故,乐之隆,非极音也。”||所以,将乐弄得很复杂、庞大、热闹,那不是音乐的极致。乐在真正的归到诚敬、归到自己,真正的发挥上面所说的真善美。
“食飨之礼,非致味也。”||有盛大的飨宴,也不一定是最好的酒席。
“清庙之瑟,朱弦而疏越。”||“清庙”是周朝的人祭文王的一种乐章,用瑟来表达。他说周代大祭的时候,伴奏清庙乐章所用的乐器||瑟,只有朱红色的弦和稀疏的瑟底孔,说它是一种简单的乐器。因为是祭文王的,所以很诚敬、很素致;在雅致、淡素、清和、诚敬里面,乐器虽然很简单,但它使人容易和周文王(圣君)、“治世”理想合而为一。“治世”有许多现象,社会的雅致、淡素、清和、诚敬便是其中的一些现象。
“壹倡而三叹,有遗音者矣。”||一个人唱,透过诚敬,另外三个人美好的合音,可以通上通下;用佛家的话来讲,就是“尽虚空,遍法界。”因为可以通上通下、可以尽虚空,遍法界,所以余韵无已。“遗音”即遗韵。这个地方是讲诚敬、身心的素雅和清净。
“大飨之礼,尚玄酒而俎腥鱼”||“大飨之礼”就是大祭享之礼。“俎”就是装鱼的器具。在大祭享的礼里面,把水放在首位,盘里放着生肉生鱼。
“大羹不和,有遗味者矣。”||羹汤也没有什么调味,实在也没有什么好吃和可吃的:但旨在表现诚敬,也就是如孔子说的:“祭神如神在”。《朱子治家格言》也说:“祖宗虽远,祭祀不可不诚”,就是这番道理。实际上,对人来说,祭祀神明,有没有神实在不很重要;重要的是自己心中的诚敬如有神。一杯清水、一根香、两手一合掌,诚诚敬敬,当下就跟神、跟佛合而为一,当下即解脱自在了。这个地方所说的当下祭祀、当下归到自己所祭祀的对象,跟上面所讲的祭祀文王、就立即归到文王,它的道理是一样的。上面所说,音乐不在复杂。中国音乐重“内比”的说法,所以中国始终没有发展出如西洋一样很复杂的音乐。中国〈乐记〉的音乐哲学,限定了音乐不在复杂性上;不但不在复杂,而且素雅、诚敬和清净。
“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,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,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。”||因此过去的君王制礼作乐,不是为了我们的感官口腹耳目的欲望;而是教导人民,把善良的一面发挥起来。“好”就是喜欢的一面、可以喜欢的一面发挥起来;“恶”就是把不可以喜欢的、不应该喜欢的、恶的那一面化掉,使人民趋向正道。
七、大乱之由
“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;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物至知知,然后好恶形焉。 好恶无节于内,知诱于外,不能反躬,天理灭矣。夫物之感人无穷,而人之好恶无节,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。人化物也者,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。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,有淫泆作乱之事。是故,强者胁弱,众者暴寡,知者诈愚,勇者苦怯,疾病不养,老幼孤独不得其所,此大乱之道也。”
“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。”||人本来是静的,这原是自然的性质。这两句的深义,用禅门六祖惠能大师的话来说,人原来是“何期自性本自清净”。人,从他的本来而论,人本来是可以不昏昏扰相的;昏昏扰相的反面就是静。人生归到静以后,也不执着静,归到如观音法门所讲的:“动静二相,了然不生”,就回到形而上的本身了。“性”,现象义。本来是这样的现象,人本来生而静。
“感于物而动,性之欲也。”||人对外物有所感受而产生行动,这本是人性的欲望。外物对人的本身产生一种冲击的作用;人对于种种外物的冲击,产生种种的感受,包括心理的和生理的、物理的和肉体的,使得人产生各种不同的心理或生理的欲望回应。这个是中国音乐哲学的行为主义、反应心理学,说明了环境影响了人的因素。所以社会的一种制度和风气,是旨在调和、提升人之欲望的。
“物至知知,然后好恶形焉。”||人一接触外物,就有所知,进一步心理的好恶便产生了。第一个“知”,即能知本身之主体知的作用,属于智和慧的范畴。第二个“知”为知晓之接应。种种的外物对你产生冲击,使自己产生种种的感受,能知的本身产生了种种的作用。“知知”就是你接受到、知道、感受到。你感受到外在对你种种的冲击,同时知道了你所知道的种种;这个知,不是第一个“知”。第一个“知”是能知、是你能知道的;第二个“知”是所知,是你所知道的。知道你能知道的种种外物,对你的冲击你能知道的种种,人处在一种环境,人的心理和生理会受环境的影响而产生变化。没有悟道或者修养不高的人,容易受环境的影响,受个人的、家庭的、天下国家的、短时间、中时间、长时间的影响;如果没有分析清楚,就会对一些事情的判断失准,对人事物的感受张惶失措。人一失准、张惶失措,就会感性、理性失序,从而影响自己、家庭,也影响别人、团体。然后合你意的,你就喜欢接受;不合意的,就厌恶排斥。当然在这里面还有其他客观好与不好的因素存在。什么叫做“好”?大家都接受的、需要的,就叫做“好”。什么叫做“不好”?大家都不接受、不需要的,就叫做“不好”。好与不好,还是有它客观的标准,不是完全没有客观的标准。
“好恶无节于内,知诱于外,不能反躬,天理灭矣。”||你在内在的修养、生命智慧的认识里面,没有一种节度、节制,只受外在人事物的影响,随外在人事物的转移而转移,自己的目标不确定,人生观不确定,不能一点变随万变,或不能万变随自己一点变,自己就会人云亦云、没有智慧的随俗流转了,此即“知诱于外。”
“不能反躬”||不知道好好的静下心来,很冷静的思考自己究竟要走的道路在那里?要走多久才能成功或失败?不能透过自己的智慧去思考。“反躬”中的“反”,即反省和回归义;“躬”即自己。“反躬”即反省和回归自己。不能反躬,便会失落自己。
“天理灭矣”||一不能反躬,一失落自己,便“天理灭矣”,即与自然的、天道的本身背道而驰了。“天理”||合乎自然、本来应如此的种种道理。“道理”即法则、轨范、秩序,以及人应遵行之种种路径也。人的行径不合乎自然之本然,不依循法则、规范和秩序,就必呜呼哀哉了;“天理灭矣”即呜呼哀哉也!
“夫物之感人无穷,而人之好恶无节,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。人化物也者,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。”||物之种类无数,其对人之冲击(感人)是无穷尽的。人对物的冲击、感受,是自然有着好恶的;若好恶不知选择与节制,既缺乏决定之智慧,又无意志力,身心的活动不透过反省和检讨,由于无知、愚昧和贪婪,随外在人事物的冲击,不断的让自己在狂心颠倒中,则一切便被捆绑,反而被外在的人事物溶化了,迷失自己。人被溶化于物,人一被物化(即人化物),就与自然的天、哲学的天和宗教的天三者道理背道而驰,这就是物化了(即人化物)。人一被物化,就会违背“天理”即灭天理。人一灭天理,就会无穷的陷在(即穷)自己永不止息的欲望中了。︵从佛法的观点来说,人最大而引生烦恼的六大欲是:贪、瞋、痴、慢、疑、恶见。︶
“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”||这样一来,便有犯上作乱、虚假、欺诈之心了。“悖”即违背真理、违背自己。“逆”即不合自己的真知、良心,不合世道公理等等。“悖逆”合在一起,就犯上作乱。“诈”是欺诈;“伪”为虚伪弄假也。人被物化,就一定虚假、欺诈、犯上作乱,社会就崩溃了。“上”之现代意义,是指社会全体。
“有淫泆作乱之事”||就陷在各种不同的淫荡里面。“淫泆”不仅指男女,包括各种不同生命的污秽、散漫、挥霍的事情等。“作乱”||各种不同的乱。
“是故,强者胁弱,众者暴寡,知者诈愚,勇者苦怯,疾者不养,老幼孤独不得其所,此大乱之道也。”||真善美全都不彰了,天理不存,人欲泛滥了,于是强者便会胁迫弱者;恶心而徒众多的,就用暴力欺侮善良而没有群众者。所以徒有知识而假聪明的人,就欺侮没有知识而比较老实的人;有匹夫之勇而好斗的人,就欺压、暴虐、施苦于比较谦让、退缩的人。于是有疾病的人,得不到治疗照顾,老人、幼童、鳏寡的人都流离失所,不得安养,社会就大大的乱了,与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”不知相隔几万里!台湾有些老人和孤儿无依至极,我们在喊台湾如何富有、如何有成就之余,能让他们各得其安,才是真成就。
八、礼乐刑政
“是故先王之制礼乐,人为之节,衰麻哭泣,所以节丧纪也;钟鼓干戚,所以和安乐也;昏姻冠笄,所以别男女也;射乡食飨,所以正交接也。礼节民心,乐和民声,政以行之,刑以防之,礼乐刑政,四达而不悖,则王道备矣。”
“是故先王之制礼乐,人为之节。”||所以了解了上面所说的问题,古时的国君要制礼作乐,设计创造一些礼法和音乐,旨在调解人的身心,平衡人受种种外物的冲击和诱惑,告诉和教育人应该用一个什么样的态度、方式,才能使自己、家庭、社会、天下、国家过得比较平稳有序。当社会比较平稳有序,人人安和乐利,这就叫做治世。
“衰麻哭泣,所以节丧纪也。”||人死了,披麻戴孝,对死去的长者,用哭泣表达内心的哀伤、对死者的礼敬,这是人与人之间应有的情感表达。一方面要表达哀思的方式,另一方面哀思的表达也应有限度,所以就有“节丧纪”;“纪”就是纲纪义,表达人与人之间应有的一种礼节也。
“钟鼓干戚,所以和安乐也。”||有钟、有鼓,在敬神或对国君做祭祀、举行仪式的时候,举行一种武的舞蹈叫“干戚”;表达出人、社会对过去的祖先和天地合在一起的一种安乐、平和的情怀。
“昏姻冠笄,所以别男女也。”||在婚姻仪式中,有男帽与女簪,在使男女有别。“冠”就是帽子,“笄”就是女人头上戴的簪。种种婚姻的仪式、制度,男的戴什么样子的帽子,女的戴的帽子又是什么样式,这些都是用来区别男女的。
“射乡食飨,所以正交接也。”||射乡食飨之礼,有一定的规矩在里面,让社会的社交有礼有序。
“礼节民心,乐和民声。”||用礼来安顿、节制(节)人民的心理,用乐来调和人民的心声。“民”指一般的人民。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,大家的心安定、宁静下来了。“节”也是安定的意义;要使社会安定、宁静、有礼。“民声”指人民的感受。如果大家快乐平静、没有忧愁,人民发出来的感受,便是一种喜悦、赞叹、歌颂和仰望。如此感受出的声音,可以透过音乐表现出来。
“政以行之”||用行政导使大家在和乐的生活中。“政”即政务。大家按照一定的轨道、方式去实践以上所说的种种。
“刑以防之”||“刑”即法律。用法律的力量,防止人民越轨。
“礼乐刑政,四达而不悖,则王道备矣。”||礼乐刑政这四方面都完成、而无冲突了,则个人、家庭、社会都相应在礼乐刑政的范畴中,这便成就了治世的王道了。
九、礼乐与民治
“乐者为同,礼者为异。同则相亲,异则相敬。乐胜则流,礼胜则离。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。礼义立,则贵贱等矣;乐文同,则上下和矣;好恶着,则贤不肖别矣。刑禁暴,爵举贤,则政均矣。仁以爱之,义以正之,如此,则民治行矣。”
“乐者为同,礼者为异。同则相亲,异则相敬。”||“乐者为同”,意在一种音乐的出现,在使大家有同好、同感、同声、同觉、同归也。
人对某种音声的喜好和接受性,基本上是相同的;这正如陆象山所说的“此心同,此理同也”。但是,人因受环境的影响,就使得各人德慧术知能力的发展有所不同了。
“礼者为异”||礼范在区别和表示人伦(人际)关系。因人的知能才性、身份、年龄、社会位阶……等,必有差异,用礼范将大家的差异统一在一起。
“同则相亲”||因为同好、同感、同声、同觉、同归,故必相亲,相亲||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也。
“异则相敬”||透过礼范,将大家的差异统一在一起后,就父慈子孝、兄友弟恭……,彼此相敬了。
“乐胜则流,礼胜则离,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。”||“胜”是过义,常见到溺好音乐的民族,走起路来也唱歌,这样的民族是永远不可能上轨道的。因此,不论什么音乐,如果太胜,则必沦为流湎,终致衰弱败亡。“礼胜则离”,道理也是相同的。繁文褥节一大堆,整天作躬打揖,那也是一种不健康的民族。不过,究实说来,人和社会种种,要在各方面不多一点,也不少一点,实在也是很不容易的。凡事恰到好处︵不多一点、不少一点︶,这就是孔子所说的“中庸”;这就无怪乎孔子说:“中庸难焉哉”!因此要使音乐和礼节“合情饰貌”,即合于感情与仪表也。
“礼义立,则贵贱等矣。”||礼以及人与人之间所表达出的道义,人性的道义能够发挥、保持、能够在社会上当道,人的那些价值是可贵的、那些是低下的,就表现出来了;合乎礼义的,就高贵,不合乎礼义的,就卑贱。
“乐文同,则上下和矣。”||乐,把文化、哲学语言、宗教的语言、美好情义语言配合在音声里面,大家都愉悦接受、向往归到那种礼和乐。人的语言音声、家庭、社会,上上下下一片平和,整个的社会就在平怀中过日子了。天地悠悠,何其美哉!
“好恶着,则贤不肖别矣。”||好的、坏的,透过音乐、礼节能够明显的凸显出来,社会上贤与不肖就容易得到分别了,贤者就自然当道了。
“刑禁暴,爵举贤,则政均矣。”||社会有了上下都遵守的法律,处罚防止作奸犯法心性暴虐的人,社会的赏罚分明。“爵举贤”爵官俸禄在荐举贤明,如此一来,社会天下国家的政事就会很平和均稳,真正的自由就会显现出来。
“仁以爱之,义以正之。如此,则民治行矣。”||仁者人也,人人爱我,我爱人人,将大爱浸蕴在社会各阶层,彼此尊敬,人人扶持,全体博爱,个个行谊,这便是仁义的社会了。“义”即仪;行而谊之就叫义。这样人民就得治了,人民得治也就是社会得治了。愿有广大人口和悠久历史的中国得治,愿中国的得治和全世界人民一起永远得治。
十、礼乐的功效
“乐由中出,礼自外作。乐由中出故静,礼自外作故文。大乐必易,大礼必简。乐至则无怨,礼至则不争。揖让而治天下者,礼乐之谓也。暴民不作,诸侯宾服,兵革不试,五刑不用,百姓无患,天子不怒,如此,则乐达矣。合父子之亲,明长幼之序,以敬︵四海之内︶天子,如此,则礼行矣。”
“乐由中出,礼自外作。乐由中出故静,礼自外作故文。”||乐是由人的内在产生,而礼自外在而制作。因乐由内在产生,所以静,而礼自外在制作,所以文。音乐是人的一种最内在精神表现之一。“中”即人之存在最内在深处的“那个”。“乐由中出”一语,是说到音乐的最高处了。为什么呢?“乐由中出故静”,既然是“静”,“静”到极处,就会无音了,所以“中”和“静”是一而二、二而一的。静是动的反面,没有动就是静。不过,“中”和“静”的不同处,只不过“静”是“中”的性状也。这种对音乐的解释,是与形而上合而为一的。所以中国的音乐是跟形而上的本身、我们存在的本身合而为一的。礼是用来规范人的外在行为,规范人与自己、家庭、社会、天下国家的一种外在规范。它表现出一种文质、文化,也就是表现出人之高贵的一面,所以《礼记》说:“先王之立礼也,有本有文,忠信礼之本也,义理礼之文也。”儒家的最终目的,是化民成俗;化民成俗是离不开“文”的,也就是离不开礼。其实音乐也是归到“文”的,因为“文”的最高处还是“中”,而“乐”的最高处也是归到“中”也。
“大乐必易,大礼必简”||最大、最好、最美、最善的音乐,一定是大家容易接受的。容易与自己生命的本来合而为一的那种感受,感受到音乐就是你,你就是音乐。大的礼很朴素,不繁杂,不扰人,简单隆重;人本来是很单纯的,本来不很复杂也。
“乐至则无怨,礼至则不争。”||有了音乐就无怨,有了礼就不会争。音乐能够和人的身心合而为一,人得到了归宿、满足、身心的平和,对自己的存在或对客观的存在就没有什么怨言了。这时你不再是懦夫;怨天尤人,乃懦夫也!
个人、家庭、社会成就了礼的文化,大家就不会互相争斗,而会彼此相互敬重、扶持、友爱了。
“揖让而治天下者,礼乐之谓也。”||彼此谦恭有礼,相互退让以治天下,这就是礼乐。如此以对方为重,互相协调,这样治天下的,天下便无争、无事;这正是礼乐发挥了它应发挥的功用和功能。因此礼乐的极致,可成就社会的“揖让”而治。
“暴民不作,诸侯宾服,兵革不试,五刑不用,百姓无患,天子不怒,如此,则乐达矣。”||人民温和而无暴虐凶狠,天下人民就是良民了。各地诸侯都心悦诚服的来归顺;国家谁也打不倒的强盛武力,只是备而不用;无人犯法,各种刑罚也不需使用了;老百姓没有忧虑而都安和乐利;治国者如文王一样:“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。”这样音乐才算发挥了它应有的功能和效用,此亦是音乐之至也!
“合父子之亲,明长幼之序,以敬天子,如此,则礼行矣。”||父慈子孝,长幼有序,用以表达内心对国家社会︵﹁天子﹂︶的诚敬,如此就达到了礼所应发挥的效用与功能;因此人无礼必乱,国无礼必败也!
十一、正名
“大乐与天地同和,大礼与天地同节。和故百物不失,节故祀天祭地,明则 有礼乐,幽则有鬼神。如此,则四海之内,合敬同爱矣。礼者殊事合敬者也;乐者异文合爱者也。礼乐之情同,故明王以相沿也。故事与时并,名与功偕。”
“大乐与天地同和。”||真正最美的音乐、对人起作用的音乐,它是与天地合在一起的;也就是说,它与天地的跃动、律动、动与静,自然的合而为一。
“大礼与天地同节。”||能发生真正效用、功能、作用的﹁礼﹂||一种秩序、轨范和脉动,是与天地活动存在的节奏一样的合乎春夏秋冬之四时的。所以孔子讲:“天何言哉!四时行焉;百物生焉。天何言哉!”这也就是小德川流、大德敦化、道并行而不悖的道理。
“和故百物不失”||因为“和”即万物相应和谐,故不会乖谬错失(“失”),一切便各安其位、各得其所。这样,凡合理的便存在,凡存在的必有其道理,两者一而二、二而一,这便是大和了!
“节故祀天祭地”||人创造设计礼节,为了表示感谢礼敬天地,告诉天地我们人存在的节奏、是和天地一样,透过祭祀来表达我们内心有这分修养和礼敬。礼敬天地,会使社会和人产生不可摇撼的力量。中国历史几千年,常常动乱无已,但尽管换朝改代,民间始终未被摇撼,实因人人敬天、敬地、敬祖所致也。
“明则有礼乐,幽则有鬼神。”||显明便有礼乐,入幽便知鬼神。“明”即阳性的、开放、光耀有力、精进向上的,因为如此,所以就有礼乐与之相应。对神,所以有礼有乐。“幽”为阴性的、暗的、封闭的。所以就有鬼神管理鬼神的事︵实际有无鬼神并不重要,人心中有鬼神观念,就会给自己一些约束的力量。︶
“如此,则四海之内,合敬同爱矣。”||这样一来,四海之内,大家都相敬相爱了。这便是四海之内皆兄弟,人的整个生活在敬与爱里面,社会多美!
“礼者殊事合敬者也”||礼是把天下各种不同的人事物合同起来,透过各种不同的仪式、规范来表达我们内心的诚敬。“殊事”就是各种不同的人、事、物,“合”即总体,如此全面社会,在和谐中殊归总体、总体又摄殊,殊总融摄,正如千江有月、月有千江也。
“乐者异文合爱者也”||乐在将各种人文统合一起以摄大家的互爱。乐,人的情感:喜、怒、哀、乐,因为时空、感受不同;人的修养,因为教育、年龄不同,因此他们所表现在外的方式不同,但透过音乐,把许许多多的不同统摄起来。大家都爱音乐,原来不同的感受、修养,透过同一种音乐的韵律、深深的文字意涵,把大家融合在一种生命的爱里面。“合爱”是音乐最高的一种作用。
“礼乐之情同,故明王以相沿也。故事与时并,名与功偕。”||这样大家所能感受、接受、归到的礼与乐之情就相同了。真正有文化、理想和智慧,懂得治天下国家的君王,都是依照这个一脉传承的道理来行事的。一切的人事物,都是依照一定的时间、空间的变化而制礼作乐,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。圣者即“时”者,真正懂得领导国家的领袖必知“时”。“时”就是时间,“时”与“势”是分不开的,“势”又与“机”合,知“时”、审“势”,庶几可知领导也,这样名与功便相应了。
事在空间里面。“名”即名分,“功”即功效、功德、成就贡献。孔子说:“正名”;社会天下国家的名分加在个人身上,要与个人的功德成就和贡献相称。透过礼乐来表示名分,也是有其很重要的道理的。
十二、能作能述
“故钟鼓管磬,羽籥干戚,乐之器也。屈伸俯仰,缀兆舒疾,乐之文也。簠簋俎豆,制度文章,礼之器也。升降上下,周还裼袭,礼之文也。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,识礼乐之文者能述。作者之谓圣,述者之谓明;明圣者,述作之谓也。”
“故钟鼓管磬,羽籥干戚,乐之器也。”||因此钟鼓、管、磐等都是乐器,羽籥干戚则为舞具。和歌舞载,人生夫复何言!
“屈伸俯仰,缀兆舒疾,乐之文也。”||“屈伸俯仰”为随音乐而起的舞蹈动作。“缀”即跳舞位置的标志;“兆”即舞步活动的范围,“舒”即很徐、很轻柔、很宨然;“疾”,快速状。把乐透过声量,跟舞蹈结合在一起,这些都属于乐之质的、文采的表现。
“簠簋俎豆,制度文章,礼之器也。”||“簠”就是庙子装玉米的器物,“簋”为祭神的祭器。“俎豆”,把豆子切成不同的样子。然后用一些制式法度和文采表现文化的修养,体现出种种章法,这些都是属于礼范的创设,所以称作“制度文章”。
“升降上下,周还裼袭,礼之文也。”||“升降上下”即进退有序。“周还裼袭”指衣着式样和穿着方式;这些都是属于礼之文化的。
“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,识礼乐之文者能述。”||“作”即制造、创造。“知礼乐之情者能作”,知道人的存在本身,在生活上、情感上,应该落在何处;知道人的情感、存在的需要之本身,需要那些条件来满足,那些条件既能满足殊性、又能满足共性,这些便是知礼乐之所以产生的情性作用。如此,就知制礼作乐了
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”||现代人在情感上、生活的要求上,究竟用一种什么礼?这个很严重;假如制造出一套礼,并不符合人的要求,或者无法实现,制造那种礼是没有用的。民国初年,喊“打倒孔家店”、“打倒孔教”,说“礼教吃人”。不是礼教吃人,而是人需要符合新的时代之礼教。不过,不管什么礼教,人绝对是永远需要礼教的。
那种礼节在当时的时空中,是那个时代的社会和人所需要的||用一种礼乐来满足大家的需要,在满足需要中,能透显人和社会在各方面的高贵性,这就是“识礼乐之文”。识礼乐之“文”后,他便能掌握礼乐了。“述”即说明、传播、宣传、掌握义。
“作者之谓圣,述者之谓明;明圣者,述作之谓也。”||圣者就是先知先觉,“述者之谓明”是先知先觉起用。圣且明,既是创造者、宣传者,又是实行者。明与圣,当然是既能作、又能述了。
十三、明于天地
“乐者,天地之和也;礼者,天地之序也。和故百物皆化;序故群物皆别。乐由天作,礼以地制。过制则乱,过作则暴。明于天地,然后能兴礼乐也。”
“乐者,天地之和也;礼者,天地之序也。”||整个的天地,实际上就是一大合唱,所以老子说:“人法地,地法天。”天地人,本来是大合在一起的;因此庄子也说:“天地与我并生,万物与我为一。”透过音声和乐理所形成之乐,是在赞颂天地人之大和。音乐的功能、作用、效用表现出天地和美、平和、与幽雅,天地的本身就是音乐。“礼”是用来礼敬天地之序的,天地若无序,人根本就不能生存。而人自己所展示的“序”,原来也与天地之序相通,所以陆象山说:“吾心便是宇宙,宇宙便是吾心。”他又说:“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,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。”
“和故百物皆化”||因为“和”,一切便絪蕴化合,互相产生平衡的作用,所以万物的存在是自然的、平衡的、合在一起的;这些便是“中和”的道理。所以《中庸》说:“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”
“序故群物皆别”||“序”,有秩序、有礼、有定位了,一切的存在、人事物就井然有序,物物便各安其位、各得其所。
“乐由天作,礼以地制”||音乐由自然(天)的本身展示出来。礼,因为人生活在地球上,地球有序,人必有礼,故曰“礼以地制”也。
“过制则乱”||超越了礼,礼数过多,把礼当成一种形式和教条,或者当作控制人的一种工具,那社会就乱了。
“过作则暴”||乐由天作;“暴”即狂乱,“过作”即超乎人所需要的那种使人平和、宁静、深邃、久远的音乐,人民就容易狂乱了。究实说来,真正的音乐是有着永恒性的,没有“过作”的问题,“过作”是人搞出来的。因为真正音乐是永恒的,所以它也就永远是“新”的,因此尼采说:“人要用新的耳朵听新的音乐。”
“明于天地,然后能兴礼乐也。”||“明于天地”有几个条件:一、要知天、知地;二、要真的和天地合而为一;三、要如墨子所理解的一样,“天”是为人护义的。佛家也说:“菩萨是为人证得义利之辨!”《易经》里说“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,与日月合其明,与四时合其序,与鬼神合其吉凶。”这些都是“明于天地”。“明”即知和归义,能知天地,天地本礼本乐,即能知礼知乐,故能兴礼乐。制礼作乐,既要知形而下器世界,更要要知形而上世界也。
十四、庄敬恭顺
“论伦无患,乐之情也;欣喜欢爱,乐之官也。中正无邪,礼之质也,庄敬 恭顺,礼之制也。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,越于声音,用于宗庙社稷,事乎山川鬼神,则此所与民同也。”
“论伦无患,乐之情也。”||人,乐的和谐、人的情感,在促进人伦的没有过患。“伦”指社会的秩序和伦理。社会的秩序上轨道,人的情感自然得到平衡,得到归宿,人的情感,归宿到社会有秩序之中。用音乐表达出人的这种有归宿的情感,音乐的意义、目的就在这个上面。音乐调和人的情感,人的情感又归到无患(即无失)的人伦和社会秩序上。
“欣喜欢爱,乐之官也。”||音乐的目的、音乐的社会意义、音乐与人的本身情感存在合而为一的意义,透过音乐的技巧作表示。“官”即音乐的技巧。音乐的技巧,涉及到节奏、音质、音量、词的创制,这些都属于“官”,另外还包括音乐的器具。所有这一切能让人达成欣喜欢爱,就叫做“乐之官”。
“中正无邪,礼之质也。”||不偏不倚、正直无邪便是礼的质。礼的本质性、要点在什么地方呢?答案是:“中正无邪”。“中”就是不偏不倚、平衡。“正”即直道而行。所以礼的本质性就在表现不偏不倚,表现出人的直道、深厚。
“庄敬恭顺,礼之制也。”||礼的制度有庄、敬、恭、顺。“庄”就是庄重、不轻浮、稳重、肃穆、庄美;“敬”就是真正归到自己,因为自己归到自己,一经外放,敬便随之落到人事物上,把真正的自己、用内心所发出真正的自己凸显在外,从而与外在的人事物合而为一,这样就表现出一种肃穆、尊敬的精神。“恭”即敬的态度。“顺”即柔和;在柔和中带着自在、开朗与飘逸;如有道之士的走路姿势,不失庄重、礼敬,但在庄重、礼敬里面很自然的流露出飘逸、自然的显露出人性修养之美。这些都是由创设的礼之制度表现出来的。
“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”||“金”是钟;“石”是磬;礼和乐透过钟和磬表达出来。
“越于声音”||透过声音表达出来。
“用于宗庙社稷”||“社稷”就是天下国家。把礼和乐用在祭宗庙、社稷、天下国家。
“事乎山川鬼神”||“事乎”即敬义。用礼和乐敬山神、河神等等。
“则此所与民同也”||礼乐和天地人三者和山河大地结合在一起,这就是全民共与了,全民透过礼乐表现出天地情怀、与自然合而为一的情怀。
十五、敦乐礼备
“王者功成作乐,治定制礼。其功大者其乐备,其治辩者其礼具。干戚之舞非备乐也,孰亨而祀非达礼也。五帝殊时,不相沿乐;三王异世,不相袭礼。乐极则忧,礼粗则偏矣。及夫敦乐而无忧,礼备而不偏者,其唯大圣乎?”
“王者功成作乐,治定制礼。”||“王者”即功臣,指领导阶层,包括一国领导者。一个真正国家治理好的领导者或领导阶层,是否成功、是否得治,若作乐做得好、礼制创设妥切,那就功成治定了。
“其功大者其乐备”||领导者或领导阶层治理天下国家很有功效,是乐的作用、功能就会是很完备的。音乐在人民的心中,对陶冶人的情怀、稳定人的情怀,能产生莫大的实际效果。
“其治辩者其礼具”||一个社会得治,各方面所想的能够统合在一起,社会国家普遍上轨道,这是一个有礼的社会;也是因为有礼,大家所想的才能够统一起来,社会国家才能普遍上轨道、处处都有礼。此处言“治辩者”;“辩”,人多嘴杂、莫衷一是也。“治辩”了,全民在和谐的同一方向上,在一个既讲礼又言理的方向上,这就叫“治辩”。
“干戚之舞,非备乐也。”||“干戚之舞”即武舞;“干戚”是舞具。一个社会国家,当然需要有武的精神;武可以表现出勇,但勇只是人的素质中好的一部份,它不是音乐的全部,不是完备的。所以孔子说:“武尽美矣,未尽善也!”
“孰亨而祀非达礼也”||用牲畜去祭祀祖宗当然也是需要的,但并不是礼的全部。这也就是说乐和礼是要从社会的通体、全部来做考虑,乐和礼有它特定的空间性效用。“孰”即“熟”,“亨”为“烹”义;这里是强调只知道熟烹的祭祀,并不能达成礼之本质性意义。
“五帝殊时,不相沿乐。”||三王五帝的时候,各个时间不同,因此在各个时代里面,他们所著重的音乐也并不一定是相同的。
“三王异世,不相袭礼。”||三王的各个时代不同,他们所用的礼也并不相同。音乐和礼之本质性不变,但在外在的表现形式上,会因着时间和空间的变异不同而变异的;不过它的功用是一样的,全是用来平衡社会、个人之高贵情怀的。
“乐极则忧”||乐,它的功用、作用、平衡点,有它一定的定点;超过这个定点,反而达不到原来的效果。“乐极”会使人流连忘返,从而不知不觉的陷溺其中,反而生忧了。“忧”即苦恼、烦闷。人世间否极会泰来,泰极也一定会否生的;凡人事物留一点余地,使其不盈,则人与社会总会是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的。音乐也是如此,乐极必生忧也。
“礼粗则偏矣”||礼的制定不够细致,非常粗野,会使人的行为产生偏差。
“及夫敦乐而无忧,礼备而不偏者,其唯大圣乎?”||“及夫”,至于义。“敦”,发扬和敬重义。至于你敬重和发扬音乐,同时在敬重和发扬音乐里面,能够做到使社会、人民没有烦恼、忧惧。你能够制礼,让礼使人的行为||行、住、坐、卧、穿衣、吃饭、睡觉、待人接物,都恰到好处。“不偏”即恰到好处。使礼不成为一种礼教,而是成为人与人之间、社会的秩序所应该需要的那些德目,做到这一点,他本身就是如圣人一样。
十六、应天配地
“天高地下,万物散殊,而礼制行矣。流而不息,合同而化,而乐兴焉。春作夏长,仁也;秋敛冬藏,义也。仁近于乐,义近于礼。乐者敦和,率神而从天,礼者别宜,居鬼而从地。故圣人作乐以应天,制礼以配地。礼乐明备,天地官矣。”
“天高地下,万物散殊,而礼制行矣。”||整个的这一段是类比。天本来在上面,地本来在下面,万物本来是散开的,表象上也原来是分殊的。重要的是各类物品各安其位、各位其所。社会也是如此,人没有一个鼻子、一张脸孔是相同的。人在基本上相同,彼此也有许多不同处,这就要有一种礼的制度了。
“流而不息,合同而化,而乐兴焉。”||“流”,音乐像悠悠流水、行云流水般的不断,“不息”即不断。使得大家的情怀自然的统合在一起,大家的生命自然入和化境、忘我,所以就有音乐了。
“春作夏长,仁也。”||这也是比喻的说法。儒家的文化,肯定生命的成长、生命的悠悠不断。春夏是耕作和生长的季节,仁的季节,就是爱、就是成长、就是生命的不断往上。
“秋敛冬藏,义也。”||“敛”,收集义。秋天把它收集起来,冬天把它藏起来,肯定生命成长的善果。人与人之间彼此制造好的因缘,得到一个善的结果,就是义。
“仁近于乐,义近于礼。”||仁、乐可以相通的,乐帮助人的情怀往上提升,如贝多芬的第九号大合唱,里面有哈利路亚,向上提升到天国;我们念的“阿弥陀佛”也是往上提升,念“阿弥陀佛”也是音乐。“义”,助人、讲信、求公平等等,这些都是近于礼的。
“乐者敦和,率神而从天。”||“敦”是敦和、敦厚;“和”就是和穆,平和。乐能够使我们敦厚、平和,大家在一起和谐,透过乐的修养、功能,使得我们敦厚、平和,自然的产生一种“率神而从天”的力量,使我们能够归到生命的阳性的力量里面,使我们生命刚强的力量不断往上提升。“率”,归义。归到你自己本有的阳性,与神同在的力量,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生命,最后与神合而为一。儒家“神”之意义是“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”。
“礼者别宜,居鬼而从地。”||“居”,定义。“鬼”柔性、阴性义。礼是把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大小尊卑的分别,把它表现出来。因为这样,使你产生了定位在柔性的力量上面,使你本有的柔性力量能够发挥出来,用《易经》的话来讲,把坤卦的力量发挥出来;因为有坤卦的力量、柔性的力量,自然与地合而为一了。“居鬼而从地”这一语句很有意义:你做你的鬼,我做我的人,各居其地,彼此何干;所以真正心安的人,是绝对不怕鬼的。
“故圣人作乐以应天,制礼以配地。礼乐明备,天地官矣。”||所以圣人作音乐与天相应,制礼与地合在一起,礼乐二者,不但具备了,而且能够非常好的发挥它的作用、功能。人、天、地就各得其所、各得其位,各个发挥它的功能了。“官”即各司其职,各居其位,各显其功能也。
十七、天地之和
“天尊地卑,君臣定矣。卑高已陈,贵贱位矣。动静有常,小大殊矣。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则性命不同矣。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;如此,则礼者天地之别也。地气上齐,天气下降,阴阳相摩,天地相荡,鼓之以雷霆,奋之以风雨,动之以四时,暖之以日月,而百化兴焉。如此,则乐者天地之和也。”
“天尊地卑,君臣定矣。”||天比地的价值来得高尊,地的价值比天来得卑小;不是地的本身卑,也不是天的价值本身高,是天与地二者做比较,在价值上、发展上、成就上、范域上所发生的作用等等来做比较的。“君”即国君;“臣”即为臣子。君定其位为君,地定其位为臣,比较类比作用,君比为天,君尊,臣比为地,臣卑。“定”即定位。依照天和地来决定的。这是帝王政治的政治哲学,现在全体社会是君,而人民与全体社会是合而为一的。
“卑高已陈,贵贱位矣。”||“卑”即地;“高”即天。“已陈”就是陈列。它本来就是那个样子,陈列在我们的眼前、一切本来如此,用不着增加一些什么,也不必减少一些什么;要顺从、接受天高地卑,本来就是这么样的一回事。人的意志是改变不了客观之本来存在的,“卑高已陈”的哲学意义就是在这个地方。人有人的种性、环境、知能才性的定位;透过知能才性的定位,各自努力发展即是。
“动静有常,小大殊矣。”||动与静有它一定的规律、范限等等;在这个规律、范限里面表现出大的大、小的小,分门别类。不管大也好、小也好,还是透过动静而产生的;它脱离不了天、也脱离不开地,这是自存在哲学的范限、意义来做解释的。
“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则性命不同矣。”||“方”即四面八方的宇宙。宇宙里一切事物的存在,同类就聚在一起。因为一切同类聚在一起,所以各族类按照禀性不同,一群一群的划分出来。“性”即它的本来、本质性、本来存在的条件义。《中庸》里讲:“天命之谓性”。什么叫做“天命之谓性”?答案是:“本来这么构成的那些条件,那些存在的性状,叫做性。”命是由性构成、做决定的,已经是这么决定了。所以《礼记》讲:“凡物皆命”。一切的存在,如玻璃杯的命是装开水喝茶,帽子的命就是戴在头上,如此而已。由于各种存在的本质性所构成的条件、所展示出的性状不一样,因此它的性命就不同了。每个人的命都是修来的,都是自己个性造成的。什么样的性构成什么样的命,性在前,命在后。各种不同的存在、地水火风搭配的不同、存在的条件不同,因此构成他的命不同。
“在天成象,在地成形”||各种不同的意象,如云彩、山河大地、湖泊沼泽等等,就构成它的存在之主体性,天命就成象了,“象”即现象;地就成形了,“形”为形状。
“如此,则礼者天地之别也。”||这样说来,把天与地,天是什么、地是什么,它们所展示的音乐是怎样,它们之间的不同又在什么地方,透过礼,就将其表现出来了。
“地气上齐,天气下降”||“上”升义。地的气本来就上升的,天的气是往下降的;上下两边对流,对流后扩散,在天地上下之气的对流里面,有的还有回旋。这种描述似乎单纯无义,其实一拉至人的本身,意义就大了;人气若往上,生命力就强盛,往下则衰弱也。
“阴阳相摩,天地相荡。”||天,阳气下降;地,阴气上升。动就是阳,静就是阴;它是阴阳调和的关系。譬如在静坐的时候,这里痛那里痛,便是阴阳不调,血气、骨头、肌肉、以及气脉的不调。气脉是活的,人死了没有气脉,人、一切存在的气脉,只要是活的,都与天地的气脉相通。天地的气脉||山、河、湖泊等等。所以静坐的时候,深到极点,与天地山河的客观脉动是相通的。音乐的律动也是脉动。“相摩”,就是相互激荡,互相振动。因为阴阳相摩,所以天地就互相激荡,各种不同的反应就出来了。音乐相摩的道理也是如此。
“鼓之以雷霆,奋之以风雨,动之以四时,暖之以日月,而百化兴焉。”||产生电,才打雷;发生动的作用了,天地的活动,生命力表征;春天百花盛开、播种时节,夏天草木长得茂盛,秋收冬藏,四时有序;人、一切的存在需要暖气,温暖,就给了我们太阳、月亮。有了雷霆、风雨、四时、日月、万物就化兴起来了。
“如此,则乐者天地之和也。”||〈乐记〉将音乐蕴含在百化里面;这样一来,音乐原来是调和天地人的。因为“百化”,故“和”;正因为“和”,所以“百化”也。
十八、乐着大始
“化不时则不生,男女无辨则乱升;天地之情也。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、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;穷高极远而测深厚。乐着大始,而礼居成物。着不息者天也,着不动者地也。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。故圣人曰礼乐云。”
“化不时则不生,男女无辨则乱升;天地之情也。”||任何存在,它的成长、过程、归结少不了时。释迦牟尼佛也讲:“知时、知量”;若不知时,就脱离存在的条件范畴了。这是讲时节因缘;万物的化生,不合时,就生不出来。假使男女没有辨别,就乱序了。天地要有规范之情,天地的道理本来就是这样子的。“情”,道理义。
“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、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。”||“蟠”,委义;付以责任,付以使命。“极”,通义。他说礼乐和天合而为一,通到天那一边而达到地那一边,以及阴阳里面表现天地之情。神,阳性;鬼,阴性;那么鬼与神也通到天地里面了。这里主要的意义是:一切和谐的四通八达也。
“穷高极远而测深厚”||因此所表现出的是那样无穷、如此高远深厚,至为无极、且深厚莫测也!伟哉乎!音乐!
“乐着大始”||结果是:“乐着大始”。正因为如此,音乐在一切的存在,特别是天地存在最初的那一刻、天地宇宙存在的最初,音乐的本身就跟它合而为一了。所以中国文化音乐哲学真深,一切存在的本身就是音乐。
“而礼居成物”||把礼摆在里面,帮助物能够归位、发展、起始,各归其位,各归其发展,各归其最好的结果,所以成物也。
“着不息者天也,着不动者地也,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。”||天永恒的不断运行,地永恒的表现出它的宁静。一动一静就在天地一切存在里面把它展示出来了。
“故圣人曰礼乐云”||啊!这样的!这样的!难怪圣人至为强调礼乐,要创设礼乐了。
十九、精神生命的归宿
“昔者,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,夔始制乐以赏诸侯。故天子之为乐也,以赏诸侯之有德者也。德盛而教尊,五谷时熟,然后赏之以乐。故其治民劳者,其舞行缀远;其治民逸者,其舞行缀短。故观其舞,知其德;闻其谥,知其行也。大章,章之也。咸池,备矣。韶,继也。夏,大也。殷周之乐,尽矣。”
“昔者,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,夔始制乐以赏诸侯。”||“作”即弹。“南风”,就是诗。舜弹五弦之琴以歌南风诗。其诗曰:“南风之薰兮,可以解吾民愠兮!南风之时兮,可以阜吾民之财兮!”“夔”是乐官,虞书说:“夔!命汝典乐,教胄子。”
这是形容一个统治者,所想,所希望的都是为人民能够生活得很平安、富足。夏日多南风,薰使人爽,故解人民之愠。南风之时,吹得正是时候,使植物生长茂盛,让人民富足。
“故天子之为乐也,以赏诸侯之有德也。”||国君作乐以赏百官,“德”即勤政爱民,包括廉洁、清廉等等。中国的文化精神是,一个社会、国家领导者,他所想所为都是跟整个社会之利益结合在一起的;不仅如此,而且是有德、有操守、有作为的;国君有时也就把音乐当作一种赏赐,同时更是当作一种治国的目标。
“德盛而教尊”||社会各阶层的领导者,整个社会普遍都在一个道德的,有礼的范畴、活动中,形成为一种很自然的制式、规范;不但成为一种制式、规范,上上下下整个社会各阶层都尊敬这一制式,大家都遵守、尊敬那一种制式。这个社会自然和乐、平静、上轨道,就不会你争我夺、零乱、退缩了。
“五榖时熟,然后赏之以乐。”||“五榖”即稻、麦、黍、稷、菽等五种榖物。五榖丰收,丰衣足食,大家很欢乐的聚在一起,然后国君统治阶层,整个的和社会音乐平和的统合在一起了。希腊古代当葡萄成熟,人民也会集合在奥林匹克广场,载歌载舞,以感谢诸神。
“故其治民劳者,其舞行缀远。”||“劳”即劳困。社会不富有、人民劳困、不安乐,所以和大家一起欢乐跳舞的人就少了。“舞行缀远”指舞位间隔很宽,所以舞的人少也。
“其治民逸者,其舞行缀短。”||人民都很安逸、欢乐、丰收、天下太平、和乐,透过跳舞来表达内心愉悦的人就多了。“舞行缀短”即舞位间隔小也。
“故观其舞,知其德;闻其谥,知其行也。”||所以看老百姓聚会参加跳舞的人数多寡、舞的步伐、形式等等,就知道他们所显露出内心旳精神修养如何。“谥”,就是有功德、功业的人,死后追加的名号。听到谥号是什么样的,就知道那个人生前的行谊了。
“大章,章之也。”||“大章”,尧乐名。尧乐是非常有气派、有内容,可以把人导入到一个高贵、深厚、博大的方向,亦即发扬和光大文化也。“章之也”入乎其内,出乎其外,尽在不言中也。
“咸池,备矣。”||“咸池”,黄帝乐名;也是博施济众的意思。像黄帝博施济众,所以就产生了这样具有文化精神的音乐。“备”即丰富、有备义。
“韶,继也。”||“韶”,舜乐名;就是继承的意思。舜继承尧的功绩、治理天下的章法、理想,在文化上所表现出的高贵,透过音乐,继承起来。
“夏,大也。”||“夏”,禹乐名;就是大的意思。禹,更把他扩大了。
“殷周之乐,尽矣。”||周乐名“武”。以前各代创造了文化的理想,现在到了殷周,使传承和发扬精神文化更进一步的理想了。如此一来,包括乐在内,一切都在文化理想中向前开展。
二十、注重乐教
“天地之道,寒暑不时则疾,风雨不节则饥。教者,民之寒暑也;教不时则伤世。世事者,民之风雨也;事不节则无功。然则先王之为乐也,以法治也,善则行象德矣。夫豢豕为酒,非以为祸也,而狱讼益繁,则酒之流生祸也。是故先王因为酒礼,壹献之礼,宾主百拜,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;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。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;乐者所以象德也;礼者所以缀淫也。是故先王有大事,必有礼以哀之;有大福,必有礼以乐之。哀乐之分,皆以礼终。乐也者,圣人之所乐也,而可以善民心,其感人深,其移风易俗,故先王着其教焉。”
“天地之道,寒暑不时则疾,风雨不节则饥。”||“道”就是法则、本来。天地的法则,本来是什么呢?寒暑脱离了天地本来的法则,就出毛病了。“风雨不节”就是不风调雨顺,五谷便不丰收,人民就要饥饿了。
“教者,民之寒暑也。”||“教”即德化。一个社会、天下国家德化,有如春天百花齐放、春暖花开;夏天万物生长,秋天庆祝丰收,冬天休养生息。社会有真正好的德化教育,人就会永远随时序以化,寒暑适时而无疾了。
“教不时则伤世”||“教不时”就是教育、教化脱序了,脱离了人的本身所需要的。没有良好的制度和内涵,不能把人的高贵和健全的精神、以及知能才性的潜能好好发掘与培养起来,社会就乱了。如果每一个中国人,天地就是他,他就是天地,不管什么帝国主义,谁敢谁能欺侮中国!
“世事者,民之风雨也。”||人世间各种不同的人事物,要符合时节因缘;就像万物要风调雨顺,才能得其成长。世事种种变化絪蕴,祸福相因,正如自然风雨一样,为民之风雨。
“事不节则无功”||凡是一切的人事物都有关键和钥匙;“节”即钥匙和关键义。人事物有问题,知道怎样解决问题,短程、中程、远程是什么?短程、中程、和远程的联系、转折、强弱等等又在哪里?它们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?种种变化是否能够左右?主观和客观之间如何配合?微观与宏观怎样调节?能动性、目的性是什么?动力的产生、动力的大小、效用等等,这一切都属于“节”;无节即无功也。
“然则先王之为乐也,以法治也,善则行象德矣。”||过去尧舜禹汤,他们创造音乐的目的,就是让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天下国家都上轨道,得其节,得其时,社会得治,将人的本善潜德发挥出来,人人行善,个个有德,这就是“善则行象德矣”。
“夫豢豕为酒,非以为祸也。”||养猪、酿酒,并不是用来制造祸的。这是隐喻酒肉过度就会百病丛生。
“而狱讼益繁,则酒之流生祸也。”||《朱子治家格言》说:“居家戒争讼,讼则终凶。”一个社会监狱人满为患,无辜的少男少女,关了一大堆。呜呼!如此之社会国家也!“酒之流生祸”,意指人心流痞,个个都想为非作歹、好好“捞一笔”也。
“是故先王因为酒礼”||所以先王要制订“喝酒”的礼节。
“壹献之礼,宾主百拜。”||有一种礼叫壹献之礼;喝一点酒,要彼此“拜一拜”。意指即使饮酒,也彼此礼敬;非如现代社会,一起饮酒,竟至拳脚相加也!
“终日饮酒而不得醉焉;此先王之所以备酒祸也。”||所以整天喝酒也不会醉,这就是先王制礼以防酒祸。
“故酒食者所以合欢也”||所以酒食是为着彼此联络表达感情,所以中国人说:“酒逢知己千杯少”。又人不可以独喝“闷酒”,盖药只能治假病,酒不能解真愁。人有真病必死,若有真愁,还必须把“愁”交给天地,将无愁归到自己,才能消解真愁。
“乐者所以象德也”||音乐就是表征个人、天下、社会国家有修养、有德化。
“礼者所以缀淫也”||“缀”,节制义。礼是用来节制人的“淫”念;“淫”者、不合道德、伦理规范之种种行为。
“是故先王有大事,必有礼以哀之”||所以过去的国君有不幸的大事,他就一定用礼来表达自己的哀情。
“有大福,必有礼以乐之。”||假使有非常令人高兴、福大的事情,就用乐来表达喜悦的情怀,但也用礼节节制自己,免得乐极生悲、哀而伤神。
“哀乐之分,皆以礼终。”||是哀或乐,分际都离不开礼。
“乐也者,圣人之所乐也,而可以善民心。”||音乐的功能、起始、归结、内涵与外延,完全是一种文化、道德的成就,它是与理想的、道德的成就之圣者合在一起的。因为圣者成就了文化的理想和道德的德化,就可以用这种文化的理想和道德的德化去帮助、改善、提升社会的人民,往善的方向走。所以中国的文化是一个德化、高贵理想的文化;这是圣人所唯一追求的。圣人的欢乐是因为人民欢乐,所以这里说能善人民的音乐,就是圣人喜欢的音乐。
“其感人深,其移风易俗。”||这样就感动我们自己内在的精神生命,可以把社会的风气、习惯彻底地改过来,往高贵、平和、人本来德化潜能的方向前进。
“故先王着其教焉”||“着”,昭示义。这样一个社会,优美的一种规范、合乎真理合乎善的一种秩序,就很自然的昭示出来了,所以先王特别注重乐教。
二十一、血气心知
“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,而无哀乐喜怒之常,应感起物而动,然后心术形焉。 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,而民思忧。啴谐慢易,繁文简节之音作,而民康乐。粗厉猛起,奋末广贲之音作,而民刚毅。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,而民肃敬。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,而民慈爱。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,而民淫乱。”
“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”||“民”就是我们的众生。这里将人大底分为三方面:血、气、心知。人的第一层是皮肤,第二层肌肉,第三层骨骼,第四层血液。四层都不离开“气”。这四层是属于生理方面的。心理的内涵很多,其中重要的内涵之一,就是“心知之性”。“血气”学即为“气脉学”,其高处如孟子所说的“浩然之气”、道家的“气气”、佛家的“气住脉停、内心无喘”等。“心知”指心性之知,其范畴层次比血气更繁杂,同时血气和心知之性彼此又密切关连在一起。总之,人是离不开血气和心知之性的。
“而无哀乐喜怒之常”||但是人这个血气、心知,它们的“本来”,即《中庸》所说的“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”,是没有哀乐喜怒之常的。
“应感起物而动”||只有当接触客观的外境,内在心理激起了记忆,面对现在人事物种种的反应,对未来起种种展望、猜想,内心才有所感、有所动。
“然后心术形焉”||内心有所感、有所动以后,心理各种不同的变化、式样、状态,好的、坏的、不好不坏的、善的,恶的,不善不恶的,便出笼了。
“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,而民思忧。”||“志微”即没有志气、格局、高贵的情怀。“噍杀”为急义。所以没有志气、使人高贵的情怀,变很急促的音乐就产生了,这种音乐使人民陷入愁绪中。
“啴谐慢易,繁文简节之音作,而民康乐。”||“啴”,宽绰义。“谐”,很有趣的、宽大的意思。“慢”,即柔也。“易”,很单纯又很柔和的意思。“繁文”就是有一种生命积极内涵与情怀在里面。意义深厚、节奏明朗,这种音乐产生了,人民就康乐了。
“粗厉猛起,奋末广贲之音作,而民刚毅。”||“奋”就是奋然。“末”就是终。“广贲”就是广大。奋末是音的前奏、过程和结果。奋然而起、而且广大不变的音乐产生了,就使人民刚强、不怕苦难。“刚”,刚强义。“毅”能承担任何苦难,比骆驼还要骆驼也,这就是中国人精神。
“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,而民肃敬。”||“廉”就是清的意思。“直”即直厚、正直、直道。“庄”为正正当当、大大方方。“诚”即敬信、归己、归人、归物。整个社会清廉,人人正直,有生命力,个个正正当当、大大方方,大家都很敬信,有这种音乐,人民就会自己归到自己,对人事物都肃然起敬了。
“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,而民慈爱。”||大家丰衣足食;“裕”即音乐的变化很大。“肉好”,圆融义。音乐圆融,余音绕梁,像流水悠悠,很和谐而非常活泼的那种音乐产生了,人民就慈爱了。
“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,而民淫乱。”||人民流痞(流)、社会歪巧(辟)、个个邪门(邪)、大家散乱无定(散)、人人轻佻浮薄(狄成),滥心滥性污染人心(涤滥)的音乐产生了,社会不淫乱,那才是人世的怪事!
二十二、乐观其深
“是故,先王本之情性,稽之度数,制之礼义。合生气之和,道五常之行,使之阳而不散、阴而不密、刚气不怒、柔气不慑,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,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;然后立之学等,广其节奏,省其文采,以绳德厚。律小大之称,比终始之序,以象事行。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,皆形见于乐。故曰:乐观其深矣。”
“是故,先王本之情性”||以前社会国家的领导者,透过对人的情感(情)和人之存在的条件(性)之深度理解,然后将人导向一个理性的方向。所以:
“稽之度数”||“度数”,指五音。古代音乐的一种产生方式。五音为宫、征、商、羽、角。五音之基数为九,九九八十一为宫;宫去三分之一,得五十四为征;征加三分之一为七十二,称商;商又减三分之一,为四十八,称为羽;羽又增三分之一,为六十四,称为角。然后又有十二律的音乐设计。
“制之礼义”||按照类比,把它形成为礼,透过礼表现人的行为规范。
“合生气之和”||“生气”即人有生命力、活力、向上、趋向真善美。我们生命的本身,重要的条件之一就是我们生命的发生、成长活动的过程与归宿,离不了“生气”。它是本来可以和谐、平和,而且合乎音乐与礼。如果没有这些,则是死气、秽气也!当个人、家庭、社会不是死气沉沉,就是秽气乱窜,谁受得了!
“道五常之行”||“五常”即是五行:金木水火土。“道”就是引导。引导五行要配合着音乐与礼。
“使之阳而不散、阴而不密。”||金木水火土,平衡的一种组合,它就具备了阳性和阴性的调和作用。阳是向外,但不散乱;阴为内包,但不封闭;“密”,即封闭也。阳不散,阴不密,生命便得其平衡。
“刚气不怒”||“刚”就是阳。至大至刚,不会随便动情绪、发怒的,也就是不会随便用他这个心理产生忿怒的情绪。“至刚”即是阳性无限的力量。
“柔气不慑”||“至柔”即柔性无限的力量。“慑”即害怕,受威胁。至柔而不受威胁。
在《易经》中,刚与柔或阳与阴所产生的力量,比喻的说,实在是一加一等于二,也就是力量是一样的。
阳(刚)的力量是:“彖曰:大哉干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。云行雨施,品物流行,大明终始,六位时成,时乘六龙以御天。干道变化,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乃利贞,首出庶物,万国咸宁。”︵《易》上经︶
阴(柔)的力量为:“彖曰: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,乃顺承天。坤厚载物,德合无疆。含弘光大,品物咸亨。牝马地类,行地无疆。柔顺利贞,君子攸行。先迷失道,后顺得常。西南得朋,乃与类行。东北丧朋,乃终有庆。安贞之吉,应地无疆。”︵《易》上经︶
“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”||“四畅”即四肢。你身心存在的本身四肢,得到了平衡、和谐,就自然的表现在外面了。
“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”||这是主观(身心的存在)和客观︵所处的外在人事物的环境︶各安其位,各归其所,一切就回到本位了。如此就无侵夺,只有互和、互补、互撮、互化。万物一化,各化其化,则一切又何其“化化”也。
“然后立之学等,广其节奏,省其文采,以绳德厚。”||透过对音乐的接受与理解,然后生命存在基本的原则、道理,有了准绳、落点了,进一步将其建树为一种学问次第︵立之学等||指音乐︶,再将之推广、衍化。然后把音乐的功能扩大︵广其节奏︶。音乐的词义极具深度与意义︵省其文采︶,藉此便可审量人民的德性是否纯厚。
“以绳德厚”||指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天下国家,透过音乐所表现的规律、作用,跟整个社会活动结合在一起,成为一种德化的个人、家庭和社会。
“律小大之称”||透过音乐种种的规则,纳入到人生活动的范畴里面,不论是大||复杂的,小||单纯的,都得到平衡︵“称”即平衡,“小大”指音乐的十二律度数。︶
“比终始之序”||这种音乐的表现,在我们人的生活中表现符合春夏秋冬的时序。人的存在、社会的存在就有秩序了。而不像现代人的生活,春夏秋冬没有分别,昼夜没有分别,人生颠倒,将时序也倒置了。
“以象事行”||“象”就是类比、象征的意思。音乐变成一种类比、象征,种种的事、种种的行就离不开音乐所给我们最丰富的指导性意义了︵“以象事行”:如宫为君,羽为物,又如武舞象征力量等︶。
“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,皆形见于乐。”||因着音乐的功能、作用,音乐生命的哲学道理,人与人之间亲密的、疏远的、高贵的或卑微的、年长的或年少的,都井然有序,男女的分别等等,都有它存在的、生活的一定道理在里面。这些都可以规范在音乐的表现上,或者说音乐正可以表现出上述种种。
“故曰:乐观其深矣。”||所以说,音乐的意义实在是非常深厚的。
二十三、君子贱之
“土敝则草木不长,水烦则鱼鳖不大,气衰则生物不遂,世乱则礼慝而乐淫。是故其声哀而不庄,乐而慢易以犯节,流湎以忘本。广则容奸,狭则思欲,感条畅之气而灭平和之德。是以君子贱之也。”
“土敝则草木不长,水烦则鱼鳖不大,气衰则生物不遂,世乱则礼慝而乐淫。”||这是套套逻辑、比喻的语句来做解释。“敝”,就是北方话,土很贫瘠、不肥沃,草木就长不起来了。常被扰动的水,鱼鳖就长不大。气衰,那么生物就长得不顺畅。“不遂”即不顺畅。“慝”就是污秽。社会混乱了,礼就污秽,音乐也就变得低俗而淫乱了。
“是故其声哀而不庄”||“哀”即悲哀、没有力量。因此所发出的声音没有力量,很悲凄,人就庄重不起来了。
“乐而不安”||虽然透过音声产生某种心理上的、感觉上的、肉体上的一种快感,但得不到平静。
“慢易以犯节”||音乐本身应该有的节奏、以及礼节等等,通通不在一个规范中,一切就乱了。
“流湎以忘本”||流连忘返,沉湎不觉生命本来究竟是什么、人生应该怎样,一切均失其本。
“广则容奸,狭则思欲”||“广”指缓慢音,“狭”指急速音。缓慢的靡靡之音,容易藏奸,狭而急速的音乐,促使人陷在欲念中。
“感条畅之气而灭平和之德”||这样一种音乐的效果,虽然使人得到一时低下的感觉快感,但对于人本来的平和、无事、安宁之德性,反而毁掉了。
“是以君子贱之也”||因此有修养、有道德感受的人,是把这类音乐视为很低下的。
二十四、顺正行其义
“凡奸声感人,而逆气应之,逆气成象,而淫乐兴焉。正声感人,而顺气应之,顺气成象,而和乐兴焉。倡和有应,回邪曲直,各归其分;而万物之理,各以其类相动也。是故,君子反情以和其志,比类以成其行。奸声乱色,不留聪明;淫乐慝礼,不接心术。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,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,皆由顺正以行其义。”
“凡奸声感人,而逆气应之。”||一切使人容易走向不道德、淫乱的那些声音,对身与心的平和都不好的那种气,就和它相应了︵“气”与人的感觉、理知、直观、宗教经验……一句话:只要人存在,就与人相应。“气”,总的划分为二:污气和净气是也。︶
“逆气成象,而淫乐兴焉。”||那种使人不平和、不快乐的污秽之气(逆气)、变为生活的一种习气(成象),就使自己陷在淫乱、不道德的乐里面。
“正声感人”||正当的、能够使人与天地的正气︵净气︶产生的那些声音,灌注到生命里面,就能够使自己与这种正气同在,而产生摄受和感动人的力量。
“而顺气应之”||这时身心便很和畅、舒服、愉悦,任何烦恼不起,顺天应人之净气就和自己及一切人事物相应了。
“顺气成象,而和乐兴焉。”||当这个顺气与自己的生活、生命同在,身心的平和、自在与快乐,也就兴起来了。
“倡和有应,回邪曲直,各归其分。”||我们生命的本身,透过外在的音声,能够和它相互和应︵倡和有应︶。那么这种外在的声音,它是好的、不好的,你都能够知所取舍、知所回应;应该回避的,知道如何回避(邪);应该相应的,知道如何与它相应(直);这样一切就能够归到存在的本位、或者归到自己的本位而和外在的本位合在一起,一切都归本位了。
“而万物之理,各以其类相动也。”||客观的万物、一切的存在,他们为什么存在?存在的道理在什么地方?他们都依着自己存在的式样,特殊的、共同的,大家相互各安其位、各归其类,相互平和地存在在一起,而表现它的活动力,此即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也!
“是故,君子反情以和其志,比类以成其行。”||因此有修养、有德性的君子,当自己的种种情感出现的时候,便会对自己情感的邪正作一反省,将其归向在高贵的志向上。人要有志,志者向也。人要有一个正确、能够一直不变永远往前走的一种方向、志向,有了这种志向、方向以后,便知所遵循。人是一个生来就有错误的动物,用佛家的话来讲,是一个贪瞋痴的动物。常常提醒自己纠正那种贪瞋痴、情感上的错误,不断的在一切时间、空间中,比较各种品类,那些是好的、不好的,那些是应该取的、不该取的,透过主观的反省,然后对客观的一切作慎重的选择,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走、怎么做,这就是“比类以成其行”。
“奸声乱色,不留聪明。”||不道德、淫乱的、反道德的那些声音,会把你本来的存在、平和、无事、有礼这一切外在等等表现,你本来应该有的正确思考力搞乱。︵此处“不留聪明”一语,谁也无从作正确解释,理由:从“奸声乱色,不留聪明”文路来看,显然是“奸生乱色”为原因,“不留聪明”为结果。但在中国文献中,大底强调智慧,贬抑聪明;如此理解,“不留聪明”就是不要聪明了。︶
“淫乐慝礼,不接心术。”||那种淫乱的音乐,会使你种种的礼节污秽的。“心术”就是德慧术知,那么人应该有的德慧术知就会远离。
“惰慢邪辟之气不设于身体,使耳目鼻口心知百体,皆由顺正以行其义。”||“惰”就是懒惰,身心容易懒惰;“慢”包括傲慢在里面。“邪辟”就是淫乱。懒惰、傲慢、淫乱之气,若能够避开、克服、远离自己的生命,然后感觉、感官(耳目鼻口)、感受与心灵,和整个的生命都能得到顺正之气,人所应该表现出的道理、意理与坚定不移的意志,就自然能够表现出来。如此,人就有力量行义,永远为义而活了。孟子之养气以及为义而活,道理就在这个地方。
二十五、乐行伦清
“然后发以声音,而文以琴瑟,动以干戚,饰以羽旄,从以箫管。奋至德之光,动四气之和,以着万物之理。是故清明象天,广大象地,终始象四时,周还象风雨。五色成文而不乱,八风从律而不奸,百度得数而有常。小大相成,终始相生。倡和清浊,迭相为经。故乐行而伦清,耳目聪明,血气和平,移风易俗,天下皆宁。”
“然后发以声音”||那么有上面这些人生基本的修养与认识,就得出一个结果||变为音乐了。这不是普通的音乐,这是天韵歌声、宇宙和声,真哉!美哉!善哉!
“而文以琴瑟”||由音乐的器具||琴与瑟,把它表现出来,透过乐器,表现出高贵的人文精神。
“动以干戚,饰以羽旄,从以箫管。”||“动”配义。“干戚”即武舞。“羽旄”即文舞。“饰”即修饰、装饰。用箫和管,配合着中国古代的一种文和武的舞蹈,非常优美、庄重、平和、有深度、具韵律,既平面、又立体、复圆融,是一种人文哲理综合在一起的音乐。
“奋至德之光”||用希腊的话来说,整个阿波罗的精神、宙斯神的精神︵阳性︶与戴奥尼索斯︵阴性︶精神合而为一,即阳德与阴德︵干与坤︶合而为一。生命智慧之光,就表现出来了。
“动四气之和”||春夏秋冬四气,那种平和之气,你与生命、生命与你同在之气,就永远跟你在一起了,如此就成就了庄子所说的“平旦之气”。庄子的“平旦之气”与孟子的“浩然之气”是相通的。
“以着万物之理”||“着”,表现、归到义。一切万物它为什么存在?它存在的道理、意义在什么地方?就很自然的表现出来,音乐也就是表现和归到万物之理的。
“是故清明象天,广大象地。”||因此“天”本来是清净圆明︵清明︶的。一个真正有音乐生命者、或真正与音乐同在,它永远是和“天”一样,绝对是万里无云万里天的。“地”本来是广大的,生命本来是广大的。所以音乐是无尽的清明与广大,人本来就是音乐,正因为如此,人就本然清明与广大了。
“终始象四时,周还象风雨。”||一切的存在,有起始、有过程、有归结,它是个循环。有时有风,有时有雨,有时风雨一起来,都是因着天地本来的存在而如此的,这是比喻说法。这是很自然的一个周期循环,比喻音乐是无尽的内容、力量。
“五色成文而不乱”||“五色”即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。五色自然的融合成采,盛文有义,序而不乱了。
“八风从律而不奸,百度得数而有常。”||“八风”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。八风所制成的乐器,发出不同的和谐音声,以一定的宫律不相侵犯(“奸”即侵犯不谐),各归其位,互相交融。八风的韵律,音量高低,虽千变万化(百度),但都是固定在音乐人文哲理(得数)的范畴中,做活动做开展,音乐的本质性意义、和人的本质性意义是永远合而为一的︵“有常”︶。
“小大相成”||世间一切的存在,包括音乐在内,小的也好、大的也好,都是相辅相成的;所以“大中有小,小中有大,一为无量,无量为一。”
“终始相生”||一切的开始、过程,它是有连续性和传承性的,不是孤立的。过去和现在、甚至于未来都是连在一起的,传统与现在是连在一起的。有春天才有夏天,有夏天才有秋天,有秋天才有冬天,有冬天才有春天。春夏秋冬是连在一起的,不是随便一种的划分,春夏秋冬终始也是一样的。花开花落、花落花开,终始就是始终,始终就是终始。如此,音乐从起始、过程与终结,音乐的旋律(终始)虽有其变化性,但它始终具有一致性的;此一致性即在调和升华人之情感也。
“倡和清浊”||将清的、和的、悦耳的那一面发挥出来;把浊的、粗的那一面溶合在清与悦耳的音韵中,使得到多样以及矛盾对立的统一。︵此处言“清浊”,羽音清而小,宫音浊而大也。︶
“迭相为经”||“迭相”即互相融摄、韵和。“经”者纪也、网也。“迭相为经”即透过音乐的成就,使大家的多样的知能才性、得到殊性的发挥和共性的统一;如此,一切的一切就互相为纪纲了。
因此:“故乐行而伦清”||所以真正的音乐能够流行,得到它的发挥,就社会太平了,个人就会得其所安。︵“伦清”即个人、社会、天下、国家伦理清明,便天下咸宁也!︶
“耳目聪明,血气和平,移风易俗,天下皆宁。”||如此一来,因为社会太平,各人得其所安,人人就耳聪目明。人一清爽,血气便平和;血气平和,人必清爽。社会风气、生活习惯、一切习俗自然良好,天下就安宁,地球也就成为天国了!可见音乐对个人、社会国家影响之大。
二十六、情深而文明
“故曰乐者乐也。君子乐得其道,人乐得其欲。以道制欲,则乐而不乱; 以欲忘道,则惑而不乐。是故,君子反情以和其志,广乐以成其教;乐行,而民乡方,可以观德矣。德者性之端也。乐者,德之华也。金石丝竹,乐之器也。诗言其志也,歌咏其声也,舞动其容也。三者本于心,然后乐气从之。是故情深而文明,气盛而化神。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,唯乐不可以为伪。”
“故曰乐者乐也”||所以“音乐”︵“乐者”︶就是欢乐,为情感的、意志的升华。(另一解释也成立:人生的欢乐,就是音乐。)
“君子乐得其道,小人乐得其欲。”||有道德、操守、学问的人,都希望得道;所以说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!”此处所言之“道”,包括形而上的本身、做人做事等等的道理。明朝有位很有名、有成就的人叫陈眉公,别人问他:“什么是独乐乐?”他说:“无事此静坐,一日当两日。”又问:“什么是与人乐乐?”他答:“与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”又再问:“什么是与众乐乐?”答:“此中原空洞无物,何只容卿数百人。”〈乐记〉在此说:“君子”||有道之人把音乐也归到形而上了;当然音声本来跟形而上是相通的。“小人”||没有修养的人,整天便陷在自己种种欲望中。
“以道制欲,则乐而不乱。”||“制”即升华、溶化、克制。升华、溶化、克制涉及人的修养(心理的、生理的修养),涉及到饮食、运动、生活环境、方式等等。人若能克制、升华、溶化自己的欲望,就处在一种乐的状态中,不会乱了。
“以欲忘道,则惑而不乐。”||“欲”即种种欲望;“忘”为迷失、远离义。整天陷在自己生理的、心理的情欲中;而不知道自己的本来是什么,便在困扰、烦恼、迷惑中,因而不快乐了。所以佛家说:“颠倒众生,昏昏扰相。”又说:“狂心顿歇,歇即菩提!”
“是故,君子反情以和其志。”||“反情”即防卫、克制、避免。所以有德行、操守的人,把自己种种生理的、心理的情欲升华、溶化。使自己能够和自己生命应该归到什么样的轨道上面,使自己有力量和人应该走的生命的方向合而为一,依循自己的志向,永远勇迈向前!
“广乐以成其教”||音乐的效果、作用,把它扩大成为一种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国家的教化,这便是音乐的功能与目的。
“乐行,而民乡方,可以观德矣。”||真正能够产生教化作用的音乐,它能够在社会上普遍推广、流行,人民会朝道德、社会文化、理想的方向而行。“乡”,向往义。这样看来,社会的音乐,个人、家庭所喜好的音乐,音乐流行的方向,可以看出一个个人、家庭、社会是不是有德化的社会。
“德者性之端也。”||我们人有人性,这是人存在的种种条件,它有起始与归结。“端”就是这一端、那一端。起始与归结靠一个什么东西来平衡呢?如桌子,这边是起始,那边就是归结。任何一个存在都有起始与归结,人性的本身你怎么样把它上轨道呢?答案是:“非德不可”。人有知识、权力金钱,没有道德做人存在的杠杆,一切都完了,社会没有道德做它的杠杆,亦是如此。“德”是人之起始与根本;所以说:“德者性之端也”,“端”即起始、根本。
“乐者,德之华也。”||德,它不是一种抽象的概念,是要透过人的行为表现出来,配合着音乐在里面,使道德活泼泼的,像春天花园里的花朵一样的表现出来。这里表明有德必有乐,有乐就必有德。
“金石丝竹,乐之器也。”||“金”为钟;“石”为磬;“丝”为琴瑟;“竹”为箫管,都是乐的器具。
“诗言其志也,歌咏其声也,舞动其容也。”||诗是表达一个人生命的方向、志节,内在情感的一种升华的方向、与人民利益结合在一起的志节;歌是把自己内在情感、修养,透过音声表现出来,然后配合着舞蹈,透显出生命的活泼、有力、愉悦、庄美、满足与优雅。
“三者本于心,然后乐气从之。”||诗、歌、舞三种都是发之于人的内心,成于人内在的一种修养,然后生命便获致无比的快感,自身充满着乐受,志、声、舞三者合一,人生得到了无尽的满足、快乐的气与天地相通、与万物合而为一,生命就成为一种无尽的享受。
“是故情深而文明”||这样就自己归到自己、归到人民、天下国家和万物,情意深深,这就是深度人文文明的展示。
“气盛而化神”||“气盛”了,透过对音乐的体认和修养,这时便净气盈身︵“气盛”︶,而成就炼精化气、炼气化神的高邈境界。
“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”||“和顺积中”就是平和顺遂达于内外,显现出无尽逍遥自在、庄美、光明朗润,自发于外,是所谓“英华发外”也。
“唯乐不可以为伪”||是什么就是什么,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;不可以将不是什么搞成是什么,也不可以把是什么弄成不是什么。个人、家庭、社会陷在权谋与虚伪中,不要说无乐,一切必乱也。
音乐之为音乐,以其与真为一也,是以“唯乐不可以为伪”||要真正自己归到自己。
二十七、音乐的重要
“乐者,心之动也;声者,乐之象也。文采节奏,声之饰也。君子动其本,乐其象,然后治其饰。是故先鼓以警戒,三步以见方,再始以着往,复乱以饰归。奋疾而不拔,极幽而不隐。独乐其志,不厌其道;备举其道,不私其欲。是故情见而义立,乐终而德尊。君子以好善,小人以听过。故曰:生民之道,乐为大焉。”
“乐者,心之动也;声者,乐之象也”||乐,“心”即情感。你存在本身的情感发动了,透过音声,把它表达出来。
“文采节奏,声之饰也。”||“文采”即辞章、华饰,就是有外在的华美和辞章,然后音声的节奏高低、抑扬顿挫、音韵大小、各类文采和在音质与音声里面,一种生命的合唱便表现出来了。
“君子动其本,乐其象,然后治其饰。”||一个有道德、修养、文化的人,要从存在的根本出发||善;如儒家所讲:“君子务本,本立而道生”,然后从“本”出发,藉音乐以表自己的感受,产生无尽的欢乐︵“乐其象”︶,进一步透过道德、礼、学问、文采节奏等来调和音声︵“治其饰。”︶
“是故先鼓以警戒,三步以见方。”||“方”,慢慢的升高义。所以它用跳舞做比喻,以敲鼓做准备,三踏步起舞,然后慢慢升高舞蹈的节奏。
“再始以着往”||然后更往前走,舞蹈的形式、内容越来越复杂,越来越多采多姿,使人忘我,使人怡然自得。
“复乱以饰归”||到了登峰造极,使人目不暇接,最后结束时,能得到舞蹈最大的满足、效果。
“奋疾而不拔”||舞蹈动作英敏奋发和疾速,但不慌乱无序︵“不拔”︶。
“极幽而不隐”||非常幽远深邃︵“极幽”︶,但表现得明明了了、大大方方。
“独乐其志,不厌其道。”||这样你就真正能够自己与自己同在,不但自己与自己同在,还真的归到存在的方向,归到高度文化的道德、音乐理想里面,所以孟子讲:“持其志,勿暴其气。”因乐其志,所以持其志。志与道合,道起用,显其志,就“不厌其道”了。
“备举其道,不私其欲。”||在任何时间、空间里,面对任何人事物,皆入道而洞照。“备举”即洞照,用智慧、表现在音乐、舞蹈上的智慧来洞照。“备举其道”以后,就不会陷溺在私欲中了。
“是故情见而义立”||这时真正高贵的情感就表现出来了,从而使自己能为义而活。所以道义就可以表达出来了。人类的往圣先贤皆为义活的道理在此。
“乐终而德尊”||音乐也就建立、成就了,跟形而上、志、义合在一起了,整个社会变为一个德化的社会,大家都尊重德性。音乐的完成与尊德性合而为一,伟哉:中国的音乐。
“君子以好善,小人以听过。”||透过音乐的陶冶,使君子的志向和行为,更喜欢落在善的上面,而缺少修养的人,也会因为高贵音乐对其所产生的影响得到反省,纠正自己的过错︵“小人听过”︶。如此,整个社会便都在德尊的社会中。
“故曰:生民之道,乐为大焉。”||所以治理国家的道理,让天下国家安宁,音乐是至为重要的。音乐不彰,国家即不得其治,国家不治,音乐亦不得其彰也。
二十八、礼乐互显
“乐也者施也;礼也者报也。乐,乐其所自生;而礼,反其所自始。乐章德,礼报情反始也。……所谓大辂者,天子之车也。龙旗九旒,天子之旌也。青黑缘者、天子之宝龟也。从之以牛羊之群,则所以赠诸侯也。”
“乐也者施也”||乐是属于奉献施与的范畴的,所以有施诸侯以乐,同时以乐来赞天颂地。
“礼也者报也”||礼是人与人之间一种理性的、有规范的相互来往,它是相互对待的,所谓“来而无往非礼也。”“父慈”是礼,“子孝”也是礼,这就是相互对待关系,不是礼教吃人也。
“乐,乐其所自生”||音乐是人本来所俱备、所拥有的,人存在的本身即音乐,非待外求也。
“而礼,反其所自始。”||人之存在的意义,目的是什么?过程应该怎样?确定、了解了这些问题后,便设定、规划礼,这就称作“反其所自始”。如各宗教或各社会所展示的礼不同。以其对人生的看法不同所致也。
“乐章德”||音乐把人应该有的德性,帮助他显现出来。(“章”即显现。)||乐原为调和情感者,现言“章德”,故知乐与德是分不开的。
“礼报情反始也”||礼,维系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情感,一种彼此相互的来往,展示出人的意义、过程、目的是什么。礼本来是彰德的,现在又言礼是在报情反始,意在礼也,离不开乐也。礼与乐是互融互摄的。
“所谓大辂者,天子之车也。”||所谓大辂是天子的车,天子的“车”称“大辂”,与平常车称名不同,礼也。
“龙旗九旒,天子之旌也”||“旗”就是旗子有铃的。“九旒”就是旗子上有流苏一条一条的有九条,是国君的旗子。
“青黑缘者,天子之宝龟也。”||甲缘青黑色的,是天子的宝龟。
“从之以牛羊之群,则所以赠诸侯也。”||国君有很多的牛、羊赠与有功劳的诸侯,表示一种礼。
二十九、乐之普及性
“乐也者,情之不可变者也。礼也者,理之不可易者也。乐统同,礼辨异, 礼乐之说,管乎人情矣。穷本知变,乐之情也;着诚去伪,礼之经也。礼乐偩天地之情,达神明之德,降兴上下之神,而凝是精粗之体,领父子君臣之节。是故,大人举礼乐,则天地将为昭焉。天地欣合,阴阳相得,煦妪覆育万物,然后草木茂,区萌达,羽翼奋,角觡生,蛰虫昭苏,羽者妪伏,毛者孕鬻,胎生者不殰,而卵生者不殈,则乐之道归焉耳。”
“乐也者,情之不可变者也。”||音乐是表达人之情感的,人一方面永远是“情”的动物,因为有“情”,所以有乐,正因为有乐,恰好以示情,所以说“何自有情因色始,何缘造色因情生。”《华清散记》,则情与色︵音乐在初级程度上为色︶如何互转呢?孟子回答得好:“乃若其情。”
“礼也者,理之不可易者也。”||礼是把人之所以为人之种种道理和规范表现出来,天地者,“理”也,人亦“理”也,所以说“礼为不可易者。”
“乐统同,礼辨异。”||乐的功能、作用,把大家的情感、社会共识之意志,统合在一起。礼讲秩序、礼节、规范,各人在知能才性上的成就、年龄、身份、社会位阶……不同,所以要用礼来展示,以辨别人与人之间的异同关系也。
“礼乐之说,管乎人情矣。”||制礼作乐,旨在成就、规范、调和人之“情”也!
“穷本知变,乐之情也;”||以音乐穷究人的本来,在音乐的运作变化中,也知道人、事、物、天地和宇宙,有变的一面,也有永恒的一方,于是将人之种种情性透显出来,乐之功能大焉哉!
“着诚去伪,礼之经也。”||“着”表现归到义,使人归到自己,把自己内在的诚恳归到自己那份存在,表现在外面,克服虚伪的一面,这就是礼的功能、作用的中心,也就是礼之总纲(“礼之经”)。
“礼乐偩天地之情”||“偩”即肩负、依合。所以礼和乐是肩负、依合天地自然法则(天地之情)的。
“达神明之德”||礼乐所表现出存在的种种式样,可以通达神明的种种内涵。(“德”||内涵)。
“降兴上下之神”||透过音乐和礼,可以把“神”请下来,也可以把“神”送上去。“降”就是请下来,“兴”就是送上去。即人随时可以与神对话也︵此处所称之“神”,为人可与外通之不可思议的精神力量。︶
“而凝是精粗之体”||礼乐偩天地之情,达神明之德,降兴上下之神,由是成就“凝是精粗之体”,意即包含人在内之一切存在︵精与粗︶均凝含在一起也。
“领父子君臣之节”||从而达成父子、国君、臣子,彼此之间应有的礼节。
“是故,大人举礼乐,则天地将为昭焉。”||因此有道德、学问、修持和文化理想者,把礼与乐弄好,天地便也与之光明遍照一切了。
“天地欣合,阴阳相得。”||“欣”即蒸发,“合”为收敛。天地向外蒸发合在一起,天是阳,︵发为阳︶,地是阴,︵合为阴︶,阴阳就互相平衡了。产生一切了︵“得”者生也︶。
“煦妪覆育万物”||“煦”即气化义,“妪”有形之体覆育为妪。万物均由气化或覆育而成。︵“此言阴阳之为阴阳者,盛焉,大焉!︶
“然后草木茂”||煦妪发挥其作用,草木便茂盛了!
“区萌达”||“区萌”为勾芒、蜷曲义。蜷蜷曲曲的萌芽,在大地发化。
“羽翼奋”||讲鸟、鸡禽类,百鸟齐鸣,天地合唱也,好美的音乐!
“角觡生”||“角觡”即骨角,没有光滑外皮的角,如鹿角,万兽也随着音乐生长而起舞。
“蛰虫昭苏”||︵“蛰”藏覆义︶。藏覆的虫儿,随音乐苏醒活泼了。
“羽者妪伏”||(“妪伏”||孵卵义)。那些有着羽毛的,鸟类鸡禽,全心的在孵育着,赞颂“天地之大德曰生”。
“毛者孕鬻”||兽类怀胎,与天地同育。(鬻者,怀胎也)。
“胎生者不殰”||“殰”为胎败。因着音乐的和韵,胎儿均得健全成长︵胎教是至为重要的,胎教不良,人不可能成材也!︶
“而卵生者不殈”||卵生者不致破裂。︵“殈”||破裂义。︶
结论:
“则乐之道归焉耳”||如此说来,音乐是一切存在的归宿啊!
三十、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
“乐者,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,乐之末节也,故童者舞之。铺筵席,陈尊俎,列笾豆,以升降为礼者,礼之末节也,故有司掌之。乐师辨乎声诗,故北面而弦;宗祝辨乎宗庙之礼,故后尸;商祝辨乎丧礼,故后主人。是故,德成而上,艺成而下;行成而先,事成而后。是故先王有上有下,有先有后,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。”
“乐者,非谓黄钟大吕弦歌干扬也,乐之末节也。”||黄钟︵属阳律︶、大吕︵属阴律︶弦歌干扬,弹琴而歌,举盾而舞。黄钟、大吕、弦歌干扬等等,这些只是乐的末节,并非音乐之究竟与本质也。
“故童者舞之”||所以可爱的儿童生来即是舞蹈家也。︵孩童无事时走路,多为无心的跑着走的,若细心去体认,其走姿实舞蹈之至!︶
“铺筵席”||设酒席。
“陈尊俎”||美味佳肴。
“列笾豆”||美素的蔬菜、豆类素食。︵有一天一位青年朋友在馆子吃面,吃罢走出门外,望着天,志得意满的说了一句话:吃饱了就无事了!︶
“以升降为礼者,礼之末节也。”||谁先上香上坐,谁先退席等,这些都只是礼的末节。
“故有司掌之”||“有司”即职事。所以由各日常事务负职掌者处理。
“乐师辨乎声诗,故北面而弦;”||“乐师”||弹琴演奏者,理解声乐、歌词,这也是乐之末节,所以居北面演奏。︵“北面”,下位也。︶
“宗祝辨乎宗庙之礼,故后尸。”||“宗祝”即庙祝、祭祀人员。他们很暸解宗庙敬祖、祭祀天地的道理,但也只能站在神主的后面。
“商祝辨乎丧礼,故后主人。”||“商祝”,办丧礼者。办丧礼者虽了解丧礼,也只能立在主人后面,伺候主人也。
“是故,德成而上,艺成而下;”||所以人在音乐和礼上所表现出的至诚至意,也就是诚意殷殷,其基本原则、目的、道理在成德。依照成德产生音乐和礼节的种种技术性的安排,倒是次要的。
“行成而先”||这个原则、作用、和目的,确定以后,就知人生也者,行为德行上的成就,乃先务也。
“事成而后”||至于种种事上的成就,那是第二步了。
“是故先王有上有下,有先有后,然后可以有制于天下也。”||过去有德的明君、英君,一切都有上下、先后,正如《大学》所言:“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,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”知本末、上下,才能真正领导和治理人民和国家︵有制于天下︶。
三十一、古乐、新乐之不同
“魏文侯问于子夏曰:吾端冕而听古乐,则唯恐卧;听郑卫之音,则不知倦。敢问:古乐之如彼何也?新乐之如此何也?子夏对曰:今夫古乐,进旅退旅,和正以广,弦匏笙簧,会守拊鼓,始奏以文,复乱以武,治乱以相,讯疾以雅。君子于是语,于是道古,脩身及家,平均天下。此古乐之发也。今夫新乐,进俯退俯,奸声以滥、溺而不止;及优侏儒,獶杂子女,不知父子。乐终不可以语,不可以道古。此新乐之发也。今君之所问者乐也,所好者音也!夫乐者,与音相近而不同。”
“魏文侯问于子夏曰:吾端冕而听古乐,则唯恐卧;听郑卫之音,则不知倦。”||魏文侯请问子夏说:我穿戴礼帽,正襟危坐,听古乐,就想入眠,但又很怕进入梦乡。若听郑魏的靡靡之音,就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了!
“敢问:古乐之如彼何也?”||请问古乐对我所产生的这种情况的道理究竟在那里呢?
“新乐之如此何也?”||而听新乐的影响却又是这样的,为什么呀?
“子夏对曰:今夫古乐,进旅退旅,和正以广。”||子夏回答说:古乐是告诉我们进退有序、有礼貌,“旅”就是我们行住坐卧,在音乐里面有一种重要的秩序,在听音乐的时候,把自己归到里面,把自己整个身心的存在和古乐投到里面跟它合而为一,然后再把自己的身心情怀扩大,音乐就是你,你就是音乐,一种高尚情操的忘我、提升。︵按“进旅退旅”为古乐舞动作,和正以广,则为古乐演奏,“旅”为大众义。︶
“弦匏笙簧,会守拊鼓,始奏以文,复乱以武。”||弦匏笙簧这些音乐的乐器,打拊敲鼓有一定的节奏、秩序。“拊”即好的皮袋里面装榖糠的乐器。接着有音乐的义理、道理的词就开始演奏,然后舞蹈开始配合着音乐就起来了,身心腾跃起来了。︵“文”指鼓,武言钟。︶“乱”指腾跃。︵按“会守拊鼓”中的“会”为会合义,“拊”为相义,拊与鼓为提调弦乐和管乐起奏者。︶
“治乱以相,讯疾以雅。”||古乐在开始时击鼓,收场时则鸣钟,用拊调节收场,用雅器和韵快速动作。︵按“治”为调节义,“乱”为歌舞最后一阕,“雅”乐器名。︶
“君子于是语,于是道古。”||这时,有德性情怀高邈的君子,把自己的整个身心情怀投入里面,述说箴言,解说古德。
“脩身及家,平均天下,此古乐之发也。”||如此古乐的作用,全在要我们脩身、齐家、个人、家庭、社会、天下平和安乐。
“今夫新乐,进俯退俯。”||至于现在的新乐,郑卫的靡靡之音,前俯后仰,那是扯七搞八,挑逗性爱者也。
所以
“奸声以滥”||滥透的淫声就出来了。
于是
“溺而不止”||陷溺在欲界里的情怀便不能自拔了。
结果
“及优侏儒”||歌妓、杂耍就出笼了。
“獶杂子女”||混獶的男男女女就乱扯在一起了。︵獶,“糅”也。︶
于是
“不知父子”||就父不父、子不子了。
“乐终不可以语,不可以道古。”||结果就一蹋糊涂,通通都完蛋了。
“此新乐之发也”||我告诉你新乐就是这个样子。
“今君之所问者乐也,所好者音也,夫乐者,与音相近而不同。”||你现在问的是乐,但是你的喜好是在“音”上,情欲的诱发,音与乐只是相近,乐虽有时与音相近,但两者是不同的。乐是一种高贵人文文化理想的表现,音若选之不慎,则又容易令自己的原始情欲诱发也。
三十二、德音谓乐
“文侯曰:敢问何如?子夏对曰:夫古者,天地顺而四时当,民有德而五谷昌,疾疢不作而无妖祥,此之谓大当。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,以为纪纲。纪纲既正,天下大定。天下大定,然后正六律,和五声,弦歌诗颂,此之谓德音;德音之谓乐。诗云:莫其德音,其德克明。克明克类,克长克君,王此大邦;克顺克俾,俾于文王,其德靡悔。既受帝祉,施于孙子;此之谓也。今君之所好者,其溺音乎?”
“文侯曰:敢问何如”||文侯说:这怎么办呢?
“子夏对曰:夫古者,天地顺而四时当。”||子夏回答说:古时候,风调雨顺四季平安。
“民有德而五谷昌”||人民有德而五谷(稻、麦、黍、稷、菽)等五种谷物丰收。
“疾疢不作而无妖祥”||疾病,灾害不会发生,也没有妖里妖气反常的东西。
“此之谓大当”||这个就叫做天下太平。《易经》言吉凶祸福,极称天地之德与人之德是绝对合而为一的。
“然后圣人作为父子君臣,以为纪纲。纪纲既正,天下大定。”||然后圣人订定父子君臣做人做事的纲要,把它纳入道德规范中,天下就大定了。
“天下大定,然后正六律,和五声,弦歌诗颂,此之谓德音。”||天下大大的安定以后,然后六律︵属阳声之律︶和五音,弦歌诗颂,这叫德音。||〈乐记〉所提倡之音乐,德乐也。
“德音之谓乐”||〈乐记〉的基本精神,有音配德,德必合音,这就叫乐。
“诗云:莫其德音,其德克明。”||此诗出自〈大雅皇矣诗篇〉。意指音要德音,具有德的音乐以后,那种与道德合而为一的音乐就能使个人、家庭、社会发出生命存在的光辉了。
“克明克类,克长克君,王此大邦”||整个社会国家光明一片,大家相安无事都符合德性,长者像长者,国君像国君,这样的天下才能大治。
“克顺克俾,俾于文王,其德靡悔。”||一切自然而成,一切本来这个样子。“俾”就是应该这个样子,就是这个样子。所以文王就是这样表现出来的,他的一生在道德、文化理想上,没有什么要后悔的。
“既受帝祉,施于孙子。”||他受了上天庇佑做了帝王,然后把道德文化传施到后代子孙。
“此之谓也”||这个就叫做音乐。
“今君之所好者,其溺音乎?”||魏文侯啊,你现在所喜好的音乐是靡靡之音也,那不行哪!不行也!
三十三、肃雍和鸣
“文侯曰:敢问溺音何从出也?子夏对曰:郑音好滥淫志,宋音燕女溺志,卫音趋数烦志,齐音敖辟乔志;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,是以祭祀弗用也。诗云:肃雍和鸣,先祖是听。夫肃肃,敬也;雍雍,和也。夫敬以和,何事不行。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。君好之,则臣为之。上行之,则民从之。诗云:诱民孔易,此之谓也。”
“文侯曰:敢问溺音何从出也?”||文侯又说:请问“溺音”,即对精神产生坏的影响的音,它是从什么地方产生的呢?
“子夏对曰:郑音好滥淫志”||子夏回答说:郑国的音乐使人靡滥放荡,没有志气。︵孟子说:“持其志,勿暴其气。”︶
“宋音燕女溺志”||宋国的音乐柔弱而无生命力,使人心志沉沦,凡事振作不起来。︵“燕女”即莺声燕女。︶
“卫音趋数烦志”||卫国的音乐急促、浮躁,使人宁静不下来。︵“趋数”即“促速”。︶
“齐音敖辟乔志”||齐国的音乐非常傲慢、淫辟,“敖”即骄傲。“辟”即淫辟。趾高气盛,使人无从平和、深邃……等。
“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”||这四种音乐,都是淫志、溺志、烦志、乔志的音乐,使我们的身心很容易归到淫与乱,用佛家的话来说,就是易于把欲界给挑起来,不易让自己归到本来有的精神文化层面,而伤害我们自然可以归到本有的那个“精神文明。”
“是以祭祀弗用也”||所以在祭祀天地、祖宗和诸神时是不用这种音乐的。
“诗云:肃雍和鸣,先祖是听。”||《诗经》里面讲:自己归到自己真正的很诚恳、清华、雍容大度等,无尽的华美、庄重便表现出来了。音乐也是一种“平怀”,透过“肃雍”所展示出的和谐,也是天地万物和我们祖先所喜欢的,如此音乐为肃雍和鸣的音乐。
“夫肃肃,敬也;雍雍,和也。”||“肃”即肃穆,就是归到诚敬,﹁雍﹂为雍容、大度义。对人事物诚诚敬敬,雍容大度,由自己本来的诚敬与雍容大度。(天地万物有你,你有天地万物。)一切“主敬”、一切为“和”,所以宋明理学“主敬”,所以天地大德为“和”。
“夫敬以和,何事不行。”||佛门讲:“制心一处,无事不办。”“夫敬以和”即制心在“敬”在“和”上,就无事不办,何事不行也!(所以,孔子四十不惑,孟子四十不动心,南公怀瑾先生青年悟道乃有大成者,在此!︶
“为人君者谨其所好恶而已矣。”||所以领导国家社会者,关键全在对自己所好和所恶,要至为谨慎,知所抉择也。
“君好之,则臣为之。”||因为一个最高领导者,所喜好的是什么,下面的臣子,自然会以你的表率来推行,从而成为一种风尚,甚至成为一种生活的式样与制度。
“上行之,则民从之。”||一国的领导者喜好作什么,老百姓也就自然有样学样了。
“诗云:诱民孔易,此之谓也。”||《诗经》里说:诱导老百姓并不是难事,就是这个道理。︵曾国藩先生也说,引导和改变社会风气,全在少数几人领头。︶
三十四、圣人的作为
“然后,圣人作为鞉鼓椌楬埙篪,此六者德音之音也。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,干戚旄狄以舞之,此所以祭先生之庙也,所以献酬酳酢也,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,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之序也。”
“然后,圣人作为鞉鼓椌楬埙篪,此六者德音之音也。”||然后圣人制造小鼓、大鼓、“椌楬”、“埙篪”等乐器。
“鞉鼓”||即小鼓、大鼓,“椌楬”为柷敔,“埙”土制似鹅卵乐器,“篪”为竹制七孔笛。这六种能够让人的精神,生命往上提升,它们都属“德音”。
“然后钟磬竽瑟以和之”||然后用钟、磬、竽、瑟来和音韵。
“干戚旄狄以舞之”||再配合着干戚旌狄舞蹈。“旄”即古代一种饰有牦牛尾的旗子。“狄”即尾长的山雉。“干戚”就是武舞时用牛尾的旗子和山雉的羽毛来伴舞。
“此所以祭先生之庙也”||这才是用于祭祀先王宗庙的音乐。
“所以献酬酳酢也,所以官序贵贱各得其宜也。”||所以平常请客︵献酬酳酢 ︶,什么样的官阶,社会地位,就配以什么样的礼仪与音乐,就是各安其序、各尊其位,各得其所︵“得其宜”。︶
“所以示后世有尊卑长幼之序也”||这样是从文化精神、社会的精神文明来做决定,透过音乐与礼仪,使未来的世世代代,有尊卑长幼之序
如此未来之中国,便:
天长地久,地久天长!
三十五、音乐文化理想
“钟声铿,铿以立号,号以立横,横以立武。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。石声磬,磬以立辨,辨以致死。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。丝声哀,哀以立廉,廉以立志。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。竹声滥,滥以立会,会以聚众。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。鼓鼙之声讙,讙以立动,动以进众。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。君子之听音,非听其铿枪而已也,彼亦有所合之也。”
“钟声铿,铿以立号,号以立横,横以立武。”||铿声是本体音,形而上的本体音,钟声为铿声。
“铿以立号”||“号”即号召,铿声有号召力。
“号以立横”||“横”就是兴奋。具号召力后,人就有兴而奋起的力量了。
“横以立武”||人一奋起,便可建立武德。
“君子听钟声则思武臣”||有修养、学问、道德、智慧的人,听到钟声就想到人的奋发力,人的精神武德不死,是以一时代之元帅、大将军当如此也!
“石声磬,磬以立辨。”||磬声,让人知道什么是对的,何者为错的,使人清明而知真假对错。“辨”为清明义。
“辨以致死”||人清明以后,生的意义是什么?你一生始终奋斗不懈的意义是在那里?活到老学到老的意义又是什么?……等等,一直到生命的终结都是如此。正如孔子所言:“不知老之将至!”亦如《金刚经》说:“无寿者相。”
“君子听磬声则思死封疆之臣”||有修养、学问、道德的人,听到磬声很自然的会想到那些为国家、民族持志牺牲奋斗的那些大臣。“封疆”即大臣义。
“丝声哀,哀以立廉,廉以立志。”||“丝声”为弦乐声。人听到弦乐哀声,就会产生一种对人世的悲感,从而悲己正所以悲人,便会想到人要奉献自己,奉献自己以后,就有一种情操:有所取,有所不取︵廉︶。知所取舍,为立志之必要条件也!
“君子听琴瑟之声则思志义之臣。”||有学问,修养的人,听到琴瑟的声音,就会想到有志气,讲道义,思恩报德的臣子。
“竹声滥,滥以立会,会以聚众”||“竹声”即管乐。“滥”,收敛义。管乐的音乐很容易聚合,所以把大家凝聚在一起。意在说一个音乐产生、作用、效果要达到把大家很自然的精神生命聚合在一起。
“君子听竽笙箫管之声则思畜聚之臣”||有修养、道德的人,听到竽笙箫管之声,就会想到为国治天下奋斗到底的臣子。
“鼓鼙之声讙”||“鼙”,指军中用的鼓。“讙”即喧闹。鼓鼙的声音很喧闹。
“讙以立动”||喧闹的把大家鼓动起来了。
“动以进众”||鼓动起来后,大家就聚在一起奋进了。
“君子听鼓鼙之声则思将帅之臣”||有道德、修养的人听到鼓鼙的声音,就想到将帅们的统御功劳和伟绩。
“君子之听音,非听其铿枪而已也,彼亦有所合之也。”||所以一个有修养、文化的人,听音乐并不是听铿枪的声音而已,重要的是他领受音乐精神文化的理想,把它灌注到人、事、物里面,和人、事、物合而为一。反过来很自然的把一切人、事、物归到高贵的音乐文化理想上面。
三十六、谈乐
“宾牟贾侍坐于孔子,孔子与之言及乐,曰:夫武之备戒之已久,何也?对曰:病不得众也。咏叹之,淫液之,何也?对曰:恐不逮事也。发扬蹈厉之已蚤,何也?对曰:及时事也。武坐致右宪左,何也?对曰:非武坐也。声淫及商何也?对曰:非武音也。子曰:若非武音则何音也?对曰:有司失其传也。若非有司失其传,则武王之志荒矣。子曰:唯!丘之闻诸苌宏,亦若吾子之言是也。”
“宾牟贾侍坐于孔子,孔子与之言及乐,曰:夫武之备戒之已久,何也?”||姓宾牟名贾的学生在陪伴着孔子。孔子和他谈及音乐,说:武舞起始时,要击那么久的鼓,以示警戒,那是什么意义呢?
“对曰:病不得众也。”||宾牟贾说:跳武舞跳得很久,是要提高人的注意力,让大家准备,提高警觉,我们要出兵前进了,俾得诸侯支持也。
“咏叹之,淫液之,何也?”||“咏叹”就是歌声曼长的赞叹。“淫液”动作舒缓义。然后动作慢慢的舒缓起来,这是为什么呢?
“对曰:恐不逮事也。”||宾牟贾说:“恐”即怕,怕事情做不好。这是武舞透过音乐合在一起得到的一个效果。
“发扬蹈厉之已蚤,何也?”||“蚤”即立刻。本来很缓慢的,为什么立刻又手舞足蹈起来了呢?
“对曰:及时事也。”||宾牟贾说:采取及时适当行动也。
“武坐致右宪左,何也?”||孔子又问,那么武舞的时候,为什么右膝抵在地下,而左膝仰起的拜呢?︵“致右”右膝抵地,“宪左”左膝仰起义。︶
“对曰:非武坐也。”||宾牟贾回答说:这种动作未必是武舞的坐式。
“声淫及商何也?”||孔子又问:有时候歌声很淫或有杀伐之声,那又是什么的道理呢?
“对曰:非武音也。”||宾牟贾就回答说:这恐怕也不是武音吧!
“子曰:若非武音则何音也?”||孔子又问:假使不是武音的话,那么淫声和商声出现在武舞里面,又是什么声音呢?
“对曰:有司失其传也。”||宾牟贾就说:可能连管音乐的人都不知道这方面的资料。︵“有司”指管这方面事的人。︶
“若非有司失其传,则武王之志荒矣。”||假定不是管这方面问题的人,没有资料可承,来对所提的问题提供解答,那武王就有些糊涂了。
“子曰:唯!丘之闻诸苌宏,亦若吾子之言是也。”||孔子回答说:你解释的也是有些道理。我以前在周大夫苌宏那里所了解的,他的说法也是跟你的说法一样。
三十七、发扬蹈厉
“宾牟贾起,免席而请曰:夫武之备戒之已久,则既闻命矣,敢问:迟之迟而又久,何也?子曰:居!吾语女。夫乐者,象成者也;总干而山立,武王之事也;发扬蹈厉,大公之志也。武乱皆坐,周召之治也。”
“宾牟贾起,免席而请曰:夫武之备戒之已久,则既闻命矣,敢问:迟之迟而又久,何也?”||宾牟贾离开座位向孔子请教说:武舞首先打鼓很久,又站在位置上不动也好久,那是什么意思呢?
“子曰:居!吾语女。夫乐者,象成者也。”||孔子说:请坐,我告诉你。大凡音乐也者,就是一切的人、事、物有时候可以透过音乐予以作象征。
“总干而山立”||“总干”即持盾。武王持盾伐纣,乃吊民伐罪者。
“武王之事也”||不是以杀伐为意,武王所要做的事情是讨伐而已。
“发扬蹈厉,大公之志也。”||开始时,持盾良久不动,把武舞的精神发扬起来,志节高昂而战,此为姜太公的主意。
“武乱皆坐”||到了武舞的末章,快结尾时,大家都坐下,以示武功告成。
“周召之治也”||然后由周公旦、召公奭共同辅政,建立起周朝的文治。
三十八、武舞的经过
“且夫武,始而北出,再成而灭商。三成而南,四成而南国是疆,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,六成复缀,以崇天子。夹振之而驷伐,盛威于中国也。分夹而进,事蚤济也。久立于缀,以待诸侯之至也。”
︵上述系古代武舞细节,非常“考古”,故存而不解。︶
三十九、武王的仁道
“且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?武王克殷,反商。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,封帝尧之后于祝,封帝舜之后于陈。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,投殷之后于宋。封王子比干之墓:释箕子之囚,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。庶民弛政,庶士倍禄。”
“且女独未闻牧野之语乎?”||孔子又继续说: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武王伐纣的故事吗?︵“牧野”为武王大败纣军处,在今河南淇县。︶
“武王克殷,反商。”||武王把殷纣打败以后,还是把政权交还给商朝的后代。
“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”||他还在战车上面,还没有下来,就把黄帝的后代封在蓟的地方。
“封帝尧之后于祝”||封帝尧的后代在祝的地方。
“封帝舜之后于陈”||封舜的后代在陈的地方。
“下车而封夏后氏之后于杞”||武王战事完毕,下了战车以后,又封夏后氏的后裔于杞的地方。
“投殷之后于宋”||又把殷纣的后代徙置于宋国。︵“投”:徙置义。︶
“封王子比干之墓”||又把王子比干的坟墓修好。
“释箕子之囚”||把政治犯箕子释放,待人宽厚。
“使之行商容而复其位”||复请箕子把原来商国的风俗习惯和礼俗恢复起来。(“商容”殷之贤人义。)
“庶民弛政,庶士倍禄。”||取消征召老百姓的苛政,治理国家者之薪水也予以提高。
这一段在说明武王完全在一种人道、善良的政治上。所以从音乐讲到舞蹈的上面,再从舞蹈讲到战事的上面,复从战事讲到战事目的的上面||治道,从治道讲到治者的圣道。圣道就是人道、宽厚、体恤也。
四十、天下大教
“济河而西,马,散之华山之阳,而弗复乘;牛,散之桃林之野,而弗复服。车甲衅而藏之府库,而弗复用。倒载干戈,包以虎皮;将帅之士,使为诸侯,名之曰﹃建櫜﹄。然后,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。散军而郊射,左射狸首,右射驺虞,而贯革之射息也。裨冕搢笏,而虎贲之士说剑也。祀乎明堂而民知孝。朝觐,然后诸侯知所以臣;耕藉,然后诸侯知所以敬。五者,天下之大教也。食三老五更于大学,天子袒而割牲,执酱而馈,执爵而酳,冕而总干,所以教诸侯之弟也。若此,则周道四达,礼乐交通,则夫武之迟久,不亦宜乎?”
“济河而西”||他说武王平定了殷纣以后,渡过了黄河回到了陕西。
“马,散之华山之阳,而弗复乘。”||回国以后,将马散在华山的下面,而不再骑。
“牛,散之桃林之野,而弗复服。”||牛也把它散到桃林里,而不再载重的东西。
“车甲衅而藏之府库,而弗复用”||所有的兵器涂上牲血而收藏到府库里,不再使用。
“倒载干戈,包以虎皮”||那些武器把它收起来,包上野兽的皮,以免生锈。
“将帅之士,使为诸侯;名之曰建櫜’||带兵的将帅,分派到各国为诸侯,叫做建橐。
“然后,知武王之不复用兵也。”||然后可以知道武王不再使用武力征伐了。
“散军而郊射,左射狸首,右射驺虞,而贯革之射息也。”||把军队解散,举行郊射之礼,左射狸首,右射驺虞,都是音乐伴奏的,而停止贯穿皮革的猛射。︵狸首、驺虞为调节射箭动作乐章之名。︶
“裨冕搢笏,而虎贲之士说剑也。”||这个时候,大家穿起文绉绉的礼服,腰间还插着记事用的手板,雄纠纠的战士也解除武装、收起刀剑了。︵“说剑”即脱剑。︶
“祀乎明堂而民知孝”||祀明堂旨教百姓知孝。
“朝觐,然后诸侯知所以臣。”||“朝觐”就是去朝拜国君。让诸侯知道他是个臣子,臣子应该是什么样的礼貌、礼节。
“耕藉,然后诸侯知所以敬。”||“耕藉”就是种田。好好的守住家园、从事农务,让诸侯知道敬事,敬人民。
“五者,天下之大教也。”||武王就在上述这五点上,建立了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。︵五教为:郊射、裨冕、明堂、朝觐、耕藉。︶
“食三老五更于大学,天子袒而割牲,执酱而馈,执爵而酳,冕而总干,所以教诸侯之弟也。”||这里说宴请三老五更于大学,天子虽然尊贵,但是袒着上衣替老者分割牲体,拿着酱碟向老者敬食,举酒杯向老者劝饮,当诸老者酒醉饭饱,天子着礼冠及持着盾牌且歌且舞,以娱老者。所有这一切,旨在教诸侯了解敬老尊贤的道理。︵“冕而总干”就是跳武舞。︶
“若此,则周道四达”||这样,周朝有着文化精神的志道就行诸四海了。
“礼乐交通”||社会的礼与乐就得到它应有的功能,而礼与乐或乐与礼就互涵互摄了!
“则夫武之迟久,不亦宜乎?”||这么说来,武舞会有这么多的排比、规矩、细节配合着音乐,就有它一定的道理、功用了。不仅如此,且是应该如此!
四十一、美哉!礼乐
“君子曰:礼乐不可斯须去身。致乐以治心,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。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,乐则安,安则久,久则天,天则神。天则不言而信,神则不怒而威,致乐以治心者也。致礼以治躬则庄敬,庄敬则严威。心中斯须不和不乐,而鄙诈之心入之矣。外貌斯须不庄不敬,而易慢之心入之矣。故乐也者,动于内者也;礼也者,动于外者也。乐极和,礼极顺,内和而外顺,则民瞻其颜色,而弗与争也;望其容貌,而民不生易慢焉。故德辉动于内,而民莫不承听;理发诸外,而民莫不承顺。故曰:致礼乐之道,举而错之,天下无难矣。”
“君子曰:礼乐不可斯须去身。”||有道德修养的人说:人不可片刻离开礼乐。“斯须”,片刻义。
“致乐以治心,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!”||如果以成就音乐来修养自己,那么平易、正直、慈爱之心便会立即生起。︵“子谅”为慈良义。︶
“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,乐则安,安则久,久则天,天则神。”||有了平易、正直、慈爱之心之后,人就一定在快乐中,人一快乐便得心安,心安乃与永恒同一,与永恒同一便归向天,而天者则神也︵意即变化莫测,力量不可思议者也。︶
“天则不言而信,神则不怒而威,致乐以治心者也!”||天是不需言语而得人之信的,神勿需兴怒便显其威力,至于成就了音乐则就一定能达成修心的效果。
“致礼以治躬则庄敬”||人和社会成就礼,则人就会清明在躬、归己、归人与归物︵“躬”︶。人一亲明在躬、归己、归人与归物,也就自然与庄重和诚敬同在了。
“庄敬则严威”||人成就庄重与诚敬,就流露出庄严与威德。
“心中斯须不和不乐,而鄙诈之心入之矣!”||心若片刻的不平和与不快乐,那么一种流痞、欺诈的心理就进入到自己心中了。
“外貌斯须不庄不敬,而易慢之心入之矣!”||人的外在行为,有片刻的不庄重和不诚敬,那么昏沈、散乱、放逸︵易︶和傲慢骄横(慢)的心性便进入自己心中了!
“故乐也者,动于内者也;礼也者,动于外者也。”||因此音乐的初发、过程与终结,它是发于我们生命存在的内在情感,而礼范的创设与实践,则是要由人之外在行为表现出来的。
“乐极和,礼极顺,内和而外顺,则民瞻其颜色,而弗与争也;望其容貌,而民不生易慢焉。”||乐的成就在达成极平和的境界,而礼的最大成就则在使人人恭顺也︵顺者从也︶。一个社会人人达成了内心极平和、行为极恭顺,那么每个人就能心同理同,趋向平和与恭顺︵瞻其颜色),这样大家就不会彼此争夺了。一看到人人的恭顺与平和的外在表现,昏沈、散乱、放逸︵易︶和骄横傲慢也就与人远离了。
“故德辉动于内,而民莫不承听;理发诸外,而民莫不承顺。”||所以若人之内在生命发出无上道德的光辉,则人民没有不承顺而听从的;设若在人、事、物和天下国家治理上,都是合乎什么是真假对错的道理,真就是真、假就是假;对就是对、错就是错,则又有谁不承命顺从的呢!
结论:
“故曰:致礼乐之道,举而错之,天下无难矣!”||所以说成就礼乐以后,从而将其运用在各方面,天下一切的一切,就没有什么困难可言了!
一切就流水悠悠!
悠悠流水!
美哉:礼乐!
四十二、礼乐一如
“乐也者,动于内者也;礼也者,动于外者也。故礼主其减,乐主其盈。礼减而进,以进为文;乐盈而反,以反为文。礼减而不进则销,乐盈而不反则放;故礼有报而乐有反。礼得其报则乐,乐得其反则安;礼之报,乐之反,其义一也。”
“乐也者,动于内者也;礼也者,动于外者也。故礼主其减,乐主其盈”||乐的初发、过程与终结,是由人的内在情性向外发的;礼范则是由人的外在行为表现出来的。所以礼的关键性在克己易行︵减︶,乐的关键性则在使人得到无尽内在深邃愉乐也︵盈||满足︶。
“礼减而进,以进为文;乐盈而反,以反为文”||礼因在克己易行,这样彼此得到互相的尊重、礼敬与退让︵进︶。大家互相尊重,人文精神文化便表现出来了︵“以进为文”︶。乐因使人得到无尽内在深邃的愉乐,从而外发,与人同乐,如此就和礼的结果一样,也表现出人文文化精神︵“以反为文”︶。
“礼减而不进则销,乐盈而不反则放”||既然礼在克己易行,然而却得不到预期的“进”之效果︵“不进”︶,这就表示所创设的礼制有不合时宜的地方,因此就必须修正增减︵“销”︶。而乐在表现人的内在无尽愉乐,放诸外而得不到与人同乐的效果︵“不反”︶,这就表示那种音乐就不是能达到预期效果的音乐了。︵“不反则放”||“放”即放逸、流湎。︶
“故礼有报而乐有反。”||所以说礼是双向的,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、爱人者人恒爱之是也;乐是外放而尽虚空,遍一切的,旨在众乐、众悦也!
“礼得其报则乐,乐得其反则安;礼之报,乐之反,其义一也。”||礼得到“报”,即人人相敬相爱,大家就快乐了;高贵而能升华社会与人的精神之音乐,能遍及一切︵“得其反”︶,大家就自然得安了。
乐必安,安就必乐。
礼得其乐,乐得其安。
结论:
音乐即礼,
礼即音乐,
因为义理是一样的,
礼乐一如也!
四十三 、人情之常
“夫乐者乐也,人情之所不能免也。乐必发于声音,形于动静,人之道也。声音动静,性术之变,尽于此矣。故人不耐无乐,乐不耐无形,形而不为道不耐无乱。先王耻其乱,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,使其声足乐而不流,使其文足论而不息,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。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,是先王立乐之方也。是故乐在宗庙之中,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;在族长乡里之中,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;在闺门之内,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。故乐者,审一以定和,比物以饰节;节奏合以成文。所以合和父子君臣,附亲万民也,是先王立乐之方也。故听其雅颂之声,志意得广焉;执其干戚,习其俯仰诘伸,容貌得庄焉;行其缀兆,要其节奏,行列得正焉,进退得齐焉。故乐者,天地之命,中和之纪,人情之所不能免也。”
“夫乐者乐也,人情之所不能免也。”||所谓音乐,无非是助人升华情感而得欢乐,这都是人的心性所不能免的。
“乐必发于声音,形于动静,人之道也。”||音乐必定是要透过音声来表达,展示出动与静的形式,这是人在生命上必走之路。
“声音动静,性术之变,尽于此矣!”||人生活在声音及动与静中,在人性上所展示的种种变,都可透过音乐的音声和形相表达出来。
“故人不耐无乐,乐不耐无形,形而不为道不耐无乱。”||所以人不能无音乐︵“耐”为能义︶,音乐不能没有形相作表达,种种形相的表达不在真心提升人文精神之高贵音乐上︵“道”︶,那天下社会就不能不乱了。
“先王耻其乱,故制雅颂之声以道之,使其声足乐而不流,使其文足论而不息,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!”||领导国家者厌恶社会动乱,所以就制定雅颂来引导人民,好使人民自心中流露出的歌声喜悦而不流痞,形成良好的人文精神,不致思想错乱颠倒︵“不息”︶,让其在心性和情绪的表现中,能感动人的善心而已,这些心性与情绪如:心之转折︵“曲”︶、正直︵“直”︶、繁瘠︵“多”与“贫乏”︶、廉肉︵“声音清脆圆润”︶等。
“不使放心邪气得接焉,是先王立乐之方也。”||以前明君设定音乐的基本指导原则是:排除人的放逸淫心、不正等习气。
“是故乐在宗庙之中,君臣上下同听之则莫不和敬;在族长乡里之中,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;在闺门之内,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。”||因此若在宗庙中献乐,国君臣子、上上下下聆听之下就无不亲和诚敬;当邻里乡亲族长,年长年少在一起聆听,人人也都会顺从和睦。要是在家庭中父子兄弟聆听,彼此就无不亲密而和乐了。
“故乐者,审一以定和,比物以饰节;节奏合以成文。”||所以音乐要在确定高贵人文精神的一致性︵“一”︶,俾达成天下、国家、人民之“大和”也!然后比类万物,好调饰千化万殊之节奏,节奏在朗润、优雅、韵致……中得其总合,人文文化便得其大成了!
“所以合和父子君臣,附亲万民也,是先王立乐之方也。”||因此将父子、国君、臣子以及全体人民,透过音乐将大家和合而亲密的结合在一起,这是以前国家英明领导者制定音乐之基本方针。
“故听其雅颂之声,志意得广焉;执其干戚,习其俯仰诘伸,容貌得庄焉;行其缀兆,要其节奏,行列得正焉,进退得齐焉。”||因此,一听雅颂的音乐,人的志向便广大了;执其干戚,纯熟怎样向上向下︵“俯仰”︶、收缩伸出︵“诘伸”︶,自己的容貌就得其端庄了;顺着舞位、合着节奏,应该有什么样的行列,便得其正了,应该有的进退得序,也获致整齐划一了。
“故乐者,天地之命,中和之纪,人情之所不能免也。”||所以音乐一事,本来是与天地合一、为天地本来存在者,音乐是使一切存在得为适切存在︵“中”︶、且使一切存在和合在一起︵“和”︶之大纪︵“中和”︶。总结说来,原是人之情性所绝不可缺少的。
四十四、心之所向
“夫乐者,先王之所以饰喜也。军旅鈇钺者,先王之所以饰怒也。故先王之喜怒,皆得其侪焉。喜则天下和之,怒则暴乱者畏之。先王之道,礼乐可谓盛矣。”
“夫乐者,先王之所以饰喜也。”||说及音乐,旨在表达国家领导者内心之文化理想修养,因有文化理想修养,故生喜悦而用音乐向外透显之。
“军旅鈇钺者,先王之所以饰怒也。”||至于军威武力,则在显示国君征讨的怒意︵鈇钺为大斧︶。
“故先王之喜怒,皆得其侪焉。喜则天下和之,怒则暴乱者畏之。先王之道,礼乐可谓盛矣。”||因此以前国君的喜或怒,都是与人民的心向为归依的︵“皆得侪焉”||“侪”即同道义︶。国君若喜,人民便同喜;若怒,兴暴作乱者便会畏惧了。这样说来,以前领导国家、为人民服务者,所施种种之道理,全在礼与乐是否能得其倡盛也。
四十五、子贡问乐
“子贡见师乙而问焉,曰:赐闻声歌各有宜也,如赐者,宜何歌也?师乙曰:乙贱工也,何足以问所宜?请诵其所闻,而吾子自执焉。‘爱者宜歌商;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。夫歌者,直己而陈德也。动己而天地应焉,四时和焉,星辰理焉,万物育焉。故商者,五帝之遗声也。’‘宽而静,柔而正者宜歌颂。广大而静,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。恭俭而好礼者,宜歌小雅,正直而静,廉而谦者宜歌风。肆直而慈爱’︵商之遗声也︶,商人识之,故谓之商。齐者,三代之遗声也,齐人识之,故谓之齐。明乎商之音者,临事而屡断,明乎齐之音者,见利而让。临事而屡断,勇也;见利而让,义也。有勇有义,非歌孰能保此?故歌者,上如抗,下如队,曲如折,止如槁木,倨中矩,句中钩,累累乎端如贯珠。故歌之为言也,长言之也。说之,故言之;言之不足,故长言之;长言之不足,故嗟叹之;嗟叹之不足,故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也。子贡问乐。”
“子贡见师乙而问焉,曰:赐闻声歌各有宜也,如赐者,宜何歌也?”||子贡遇见乐师乙,就请问师乙:“据说音声歌韵︵即唱歌︶因各人知能才性修养不同,而各有不同的适合性,像我这样的,适合唱哪一类的歌呢?”
“师乙曰:乙贱工也,何足以问所宜?请诵其所闻,而吾子自执焉。”||师乙回答说,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乐工,那里能讨论什么人的知能才性修养,适合唱什么样的歌。不过,我现可以把我所知悉的说出来,你自己作抉择吧︵“吾子自执焉”||“执”抉择义︶。
“爱者宜歌商;温良而能断者宜歌齐。”||有慈爱者适合唱商之歌︵以商声为慈也。︶温文贤良且有决断者,适合唱齐之歌︵以齐声为能断者︶。
“夫歌者,直己而陈德也。动己而天地应焉,四时和焉,星辰理焉,万物育焉。故商者,五帝之遗声也。”||大凡一切的歌的功能与作用,应该是帮助使自己正直,将自己的德行透显出来,一表现在行为上,就与天地相互符应,与春夏秋冬和合,与星辰运作的轨迹一致,且与万物同育在一起。所以说商声︵歌︶是五帝的遗声。
“宽而静,柔而正者宜歌颂。”||宽厚文静且温柔方正者,适合歌“颂”。
“广大而静,疏达而信者宜歌大雅。”||器识宏大而又宁静、心性疏野而又旷达且讲信者,就适合歌唱“大雅”了。
“恭俭而好礼者,宜歌小雅。”||那些谦恭、勤俭且有礼者,就适合歌“小雅”了。
“正直而静,廉而谦者宜歌风。”||正直文静、清廉、谦让者,就适合歌风。
“肆直而慈爱,商之遗声也,商人识之,故谓之商。”||具正直、有慈爱,是商的遗声,因为商人认识,所以称作商。
“齐者,三代之遗声也,齐人识之,故谓之齐。”||齐之声为三代的遗声,齐人认识它,所以称作齐。
“明乎商之音者,临事而屡断。”||知道商之音的,就能临事作决断。
“明乎齐之音者,见利而让。”||知道齐之音的,就能做到在利上克己让人。
“临事而屡断,勇也;见利而让,义也。有勇有义,非歌孰能保此?”||遇事就能当机决断,这便是勇,见利即能克己让人,斯即为义,既具有勇,复发为义,如果不是成就了表现高贵文化精神的音乐︵歌︶,那其它又怎能保持这样呢?
“故歌者,上如抗,下如队,曲如折,止如槁木,倨中矩,句中钩,累累乎端如贯珠”||所以唱歌者,若高音似越唱越高,而低音好像要坠至底,转折之处则又似欲中断,停唱时静若枯木,弯弯的歌唱中规中矩,屈屈之音又合乎环钩也。音韵相连︵累累乎︶则又若串珠也。
“故歌之为言也,长言之也。说之,故言之;言之不足,故长言之;长言之不足,故嗟叹之;嗟叹之不足,故不知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也。子贡问乐。”||所以歌之若一种语言,非浅言乃长言也。因有所喜悦,才发为歌,若短歌不足以尽兴︵言之不足︶,则长歌也。“长言之不足”||长歌仍不尽兴,乃生嗟叹!嗟叹还不足,就手舞足蹈!
手舞足蹈、手舞足蹈也!
这样是:
子贡问乐!
【注】《礼记》中〈乐记〉涉及古代音乐资料,太远太古,错解处,实非能力所及。解释旨在喜好〈乐记〉所展示之人、天、社会乃圆融一体之哲理也。
一九九四年九月讲于台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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