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驮跋陀罗与罗什
三论大师僧肇在致刘遗民书中说:
什法师于大寺(《祐录》作“大羊寺”)出新至诸经,法藏渊旷,日有异闻。禅师於宫寺(即逍遥园)教习禅道,门徒数百,夙夜匪懈,邕邕肃肃,(《肇论》,《大正藏》卷四十五)。
这里所说的“禅师”就是佛驮跋陀罗——觉贤。从什师第一大弟子僧肇这短短几句话裏可以看出,什师主工译经、“法藏渊旷”,而贤特善“禅道”。将贤与译经泰斗什师相提并论,以见贤师德望之高。同时,亦见什、贤二师,和合无间。
驮跋陀罗,少即以禅律驰名。游学罽宾,受业於大禅师佛陀斯那。秦僧智严西行遇贤,请其来华弘法,当蒙欣然应允。即与智严等陆水兼程,千辛万苦,终至长安。时罗什正在长安主持译业,人才辐凑,学子盈门,学风显赫,对觉贤的教禅命名早闻在心,所以当贤谒见罗什时,什极其热烈迎接,满心喜悦。从此,共论法相,振发玄微;什译《十住》,每有疑义,必共谘决。真可谓珠联壁合,浑然一体。但他们由於学风的不同,师承渊源和思想的各异,却埋藏了难以避免的分裂因素。罗什所弘是龙树的大乘空宗,得到秦王姚兴的皈敬和信仰,其门下三干,往来宫阙,盛修人事;觉贤谨守声闻乘之道,修习禅定,甘心淡泊。这就有明显的差别。
罗什也很重视禅法,曾译出以〈坐禅三昧经》为首的多种禅要,但属诸家禅法,如《坐禅三昧经》是集鸠摩罗陀、马鸣等七位禅师的禅要,没有来得及系统整理,难免杂糅,同时,著眼从小乘禅观修练,次第进入大乘禅观。如其〈坐禅三昧经》主要是介绍小乘禅修,但把大乘实相喻月,言教音声喻指,点出因指见月,不可执指为月,即要人通过言教而悟实相,切勿著於言教而暗实相。此即有意把小乘禅修引入大乘境地,所以该经也称菩萨禅。这与觉贤亲承佛陀斯那的五门禅法,来华自行化他,迥然有异。在梁〈高僧传〉里说,秦公子姚泓请觉贤说法於东官。在此,罗什与贤讨论空义。数番往复如下:
什问:法云何空?
贤答:众微成色,色无自性,故虽色常空。
什问:既以极微破色空,复云何破微?
贤答:群师或破析一微,我意谓不尔。
什问:微是常耶?
贤答:以一微故众微空,以众微故一微空。
时宝云译出此语,却不解其意。道俗咸谓觉贤之所计,微尘是常。余日长安学僧复请更释。觉贤说:“夫法不自生,缘会故生。缘一微故有众微,微无自性,则为空矣。宁可言不破一微常而不空乎?(《高僧传》卷二佛驮跋陀罗传)。这里罗什问的是:法云何空?觉贤回答的是诸法中的“色”法如何空,因为色法如果空了,其它诸法就可以跟随而空。贤说色空,是从组成色法的“微”谈起的。此处的“微”犹如今天所说的“分子”类同,即指物质性质独立存在的最小微粒。“微”又叫“极微”,等於微尘的三百四十三分之一大小。觉贤说,是由众微聚合而组成的色法,其本身是没有固定不变的性质的,内在时时在变,所以本质常空。如此,色法是空了,但色法是由众微组成的,微是否亦空没有涉及。所以罗什继续追问:“云何破微?”以及微的性质是否为常?觉贤最後回答是“一微故众微空”,“众微故一微空”。因为有了一微,就有众微,众微不过是一微的聚合而已。所有的微不出一微与众微两类。如果站在一微的角度只看到是一微,则众微这一概念就消失了,“一微故众微空”,反之,站在众微一边,看的尽是众微,则一微这一概念就消失了,“众微故一微空”。後来,觉贤应长安学僧复传,对此作进一步说明,只是换了一下词句,实质并未有变。所谓“法不自生,缘会故生”,即上文“众微成色”的原意,缘众微会合故生色法。“缘一微故有众微”,“微无自性”则空,即前言“一微故众微空”,“众微故一微空”。显然这与罗什的以假显空,不坏假名而说实相,以及无所得毕竟空,归结到“八不中道”为极则的思想有别。
以上从学风到思想种种差异,如果仅仅是什、贤二师相处,会以弘法为重,存异而和合与共;但二师都有众多门徒,人多口杂,就难免是是非非,义熙七年(411),当觉贤的弟子把师长偶然透露的见到本乡五舶俱发的事传出,便引起了一场风波。罗什门下僧略、道恒等,说贤显异惑众,犯大妄语,凭已势众,行白四羯磨,作摈出处分。贤被迫与弟子慧观等四十余人飘然南下,神态从容,毫无异色。识者叹惜,送行者缁素千余。至庐山,慧远欣然迎之。又特致信姚兴和关中僧众,为其解释,并要求取消了判他犯戒的处分。一场风波至此全然平息。什、贤二师南北分别卓锡,各司其伟大的译业,行道弘法,像两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一样,水远地高照人间。
版权所有:阿弥陀经结缘网